乡下小镇的夜极是安静, 静得连心跳声都可以听得分明。客房中的烛灯没有吹灭,燃到半夜,烛芯渐沉, 灯影便暗了下来。
柳溪趴在景岚身上睡得很熟,景岚动也不敢动,心也片刻都静不下来。
上辈子那些前尘旧恨仿佛真的隔了一辈子的光景,渐渐有些模糊。分明想好的,这辈子再见到柳溪,一定一剑捅破她的心房。可景岚万万没想到, 这辈子竟会与柳溪有这样亲昵的共枕时光。
景岚微微低头,看着柳溪熟睡的模样。
上辈子那样心狠手辣的一个柳氏嫡女, 这辈子竟是命途多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杀伐决断是她, 温柔似水也是她,满心诡计是她, 大义凛冽也是她。
本该恨她入骨,可经历那么生生死死, 此时别说是恨了, 连讨厌都讨厌不起来。
她若不是嫂嫂……
这个念头猝然出现心头,景岚微微蹙眉,连忙打住这个危险念头。
“不能对不起大哥, 生这些不该有的念头。”景岚告诫自己,闭上了双眼,不敢再多看柳溪。
可是。
在心里生了根的人,不论是因为恨, 还是因为喜欢,即便是不看,也会在脑海中浮现那人的点点滴滴。
柳溪这女人麻烦、不知羞、如今还阴魂不散, 睁眼是她,闭眼也是她!
景岚心绪起伏,心跳不禁更快了些。
这丫头在想些什么呢?
柳溪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眯眼趴着。
各有所思,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两人穿戴整齐后,景岚收拾好了东西,因为柳溪还是不能下地走路,景岚便背着她从客房中走了下来。
还好这只是个小镇,到这个时候大堂里也只有零散两三个客人。
景岚低着脑袋将柳溪背到了拴马的地方,才将柳溪小心扶上马背,小二便哈腰走了过来,笑道:“客官这就走了么?”
景岚点头,“嗯。”
小二瞄了一眼景岚的腰杆,又瞥了一眼马背上的柳溪,她神清气爽,似是被滋养得不错。
柳溪知道小二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她不悦地轻咳了两声。
小二倒也知趣,哈腰道:“客官慢走。”
景岚一手牵着一匹马儿的缰绳,不敢多言什么,便牵着马儿载着柳溪渐渐走远了。
小二啧啧生奇,等两人走远后,忍不住摇头笑道:“世风日下啊,这年头男人比女人还害臊了。”
他回了客栈,去收拾昨晚的客房。
“啧啧!”看见了床脚的血渍,加上盆中半红的血水,小二暗暗惊诧,想不到那小哥身板瘦瘦的,这床笫之事竟这般凶猛。
人不可貌相啊。
怪不得那姑娘昨夜走不动要背,今日也走不动,可怜,真是可怜啊。
从走出客栈后,景岚总觉得耳根烧得厉害,忽地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可是昨夜受凉了?”柳溪轻声问道。
景岚摇头,“大概是有谁在提我吧。”说完,她看了一眼出镇的方向,待牵马走出镇子,入了无人山道,她再翻身上马,策马快些回海城。
“想必是红姨担心你了。”柳溪轻笑。
景岚也笑了,晨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双梨涡微微旋起,笑容干净又明亮。
柳溪忍笑悄悄看她,不觉笑容也浓了几分。
景岚觉察了柳溪的目光,连忙敛了笑容,低喝道:“柳溪你规矩些!”
“我哪里不规矩了?”柳溪摊开双手,她这会儿可半点都没挨着景岚,不过就看了她几眼,就落了个不规矩的名头,既然如此,她更要多瞧她几眼了。
“你还看?”景岚瞪了一眼柳溪。
柳溪饶有深意地上下看了一遍景岚,“看就看了,你要怎的?”
“你!”景岚别过脸去,每次斗嘴输的好像都是自己,她懒得与她计较!
柳溪笑容满面,这丫头就是脸皮太薄。
“娘亲,我要小泥人!”
“好,娘亲给你买。”
清晨的小镇上,行人并不多,可出来做买卖的小贩已经不少了,不远处的泥人摊前,一个小姑娘央着母亲给她买小泥人。
柳溪的视线落在了那对母女身上,眼底漾满羡慕,倘若母亲当年不是难产而亡,她应该也会给她买小泥人吧。
景岚看了一眼出神的柳溪,此情此景,她知道她是想百里清了。
偏偏她的钱袋子落在了龙岭之中,景岚看了看马鞍,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用力扯下了两枚马鞍上的银纽扣。
“阿岚?”柳溪觉察景岚朝着泥人摊走去,“你去做什么?”
景岚没有回答,走到摊边,随手拿了一只兔子起来,把两枚银纽扣往摊主面前一放,“倘若不够,可以执这两枚银纽扣来景氏海城,见此纽扣,必十倍偿之。”
“够,怎的不够?不过是一文钱的泥人,公子言重了。”摊主连忙将银纽扣收起,笑着对景岚点了下头。
“谢谢摊主。”景岚拿着小兔子走了回来。
柳溪以为景岚准备送给她,满心期待,哪知景岚拿着小兔子,却没有送的意思,另只手一并将两匹马儿的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