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四面断崖包围的山庄里。
慕云弈的药阁中。
瘸腿小男孩双目紧闭,痛苦地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在地上打滚,喉咙被超出忍耐极限的痛苦挤压出断断续续的、破碎的声音。
全身冷汗涔涔,湿透衣衫,七窍不停往外渗乌紫色的血,污血模糊了他漂亮的面容。
嘴唇乌青,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抽搐。
这样的痛苦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瘸腿小男孩才逐渐平静下来。
像死了一样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轻微的起伏显示他还活着。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才艰难地扶着墙壁爬起来。
“天黑了吗?为什么我的眼前一片黑暗?”瘸腿小男孩茫然自语道。
慕云弈从外间走进来,随意地给他把了把脉,淡淡道:“不是天黑了,是你的眼睛瞎了。”
“瞎……瞎了?以后我再也看不见了吗?”瘸腿小男孩身体在发抖,漆黑的眼睛中透出无助和恐惧。
慕云弈淡淡道:“当初看在小黑白花猫拼死护你的份上,我把你从慕容符手中救下来,带到药阁,但药阁不留没有价值的人,你唯一的用处,就是当药人,给我的各种毒药配方试毒,今天是眼瞎了,明天说不定你就没命了,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提到小黑白花猫,瘸腿小男孩像是被利箭击中一般,一下地跌坐在地上,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慢慢低头,把脸埋进手掌中。
肩膀在颤抖,手也在颤抖,有晶莹的液体从手指的缝隙间渗出。
这静谧的空间中,无声的哭泣看起来分外愀然。
慕云弈却毫不在意,欣赏着他的痛苦和挣扎,微微一笑,觉得十分有趣,但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觉得十分无趣。
良久,小男孩才抬头,眼眶红肿,嗓音微哑。
“你明明知道,我没有选择。”
“这是小猫用命给我换来的一线生机,我不能让小猫白死,我要活下去。”
慕云弈轻嗤一声,毫不在意地走开了。
眼瞎腿瘸、瘦骨支离的小男孩摸索着站起来,扶着墙壁,小心翼翼撞撞跌跌艰难走着,慢慢适应着这陌生的黑暗世界。
无论如何,他都想活下去。
想要活下去,他根本就没有选择。
药阁好歹有一线生机。
慕云弈身份超然,是山庄中最神秘最至高无上的存在。
这山庄里人人惧怕他,见到他都战战兢兢磕头行礼,喊他“殿下”。
他待在慕云弈的药阁试药,哪怕每天忍受非人折磨,承受毒药摧肝断肠之痛,但好歹没有别的人敢伤害他。
外面,则是虎狼环饲,只要他一出去,就会被生吞活剥,死无全尸。
人心之毒,更甚毒药之毒!
他上次的反抗,伤到了大人物慕容符,给山庄的人带来了惩罚。
山庄的人,已经不能再容忍他了。
个个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
他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这么恨他?他从小到大遭受的恶意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生到这世上,就是为了不停遭受痛苦和恶意的吗?
可他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别人啊。
……
这个世界给他的唯一的一份善意,也随着小猫的死消逝了。
他茫然地想,难道真像庄主说的,他是恶魔的儿子,他的出生,就带着不可饶恕的罪孽吗?
你的痛苦都是罪有应得,你要恨,就恨自己的父亲。
所有人都这么对他说。
可是他的父亲是谁?在哪里?
※※※
锦绣苑,草药课上。
谢锦宁胸前的轮回珠,变得灼热无比。
她捂着胸口,表情茫然,却有晶莹的液体从眼中流出来。
阿药停止了介绍手中药草的药性。
李麒关心地围了过来。
“阿宁,你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谢锦宁茫然道,“莫名的,就很难过。”
她再也无心上课。
“今天的课先到这里为止吧。”谢锦宁对阿药道。
阿药点了点头,收拾教学用的药草和医书,退了下去。
谢锦宁坐在玫瑰椅上发呆,半天没动。
李麒安静地陪在一边,只是担忧地看着她,却没有像平常一样闹她,他对谢锦宁的情绪很敏感,知道她这个时候,不想被打扰。
良久,谢锦宁让红笺铺宣纸,绿绮磨墨,她执起画笔,开始在纸上专注地作画。
李麒这才好奇地凑过来,看谢锦宁在画什么。
谢锦宁画的是一个人像。
确切地说,是一个七八岁大小男孩的像。
画中的小男孩,拿着一条小鱼,想要喂给怀里的小黑白花猫吃,画中的小黑白花猫表情惊恐,动作挣扎。
“郡主画的小孩,长得可真好。”红笺在一边惊叹道。
“这是谁呀?”李麒的语气有些嫉妒,阿宁都没给他画过像呢,改天他也要一幅。
画完,谢锦宁将毛笔放回笔架,摆正画像,注目良久。
她想起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