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孩子性格好”,很少有给别人摆脸色的时候。他性子友善,对别人很慷慨,性格又闹腾,活的潇洒又真诚,按街坊邻居的评价来说,那就好像金毛化了个人形。
尤其在陈黎野跟前。
陈黎野曾经说过,姚成洛不属狗都真是对不起这个属相。
姚成洛就嘿嘿的笑,然后往他哥身上扑。
年幼的姚成洛特别喜欢挂在他哥身上。现在想想,可能是他这身骨头还替他记得那些惨烈和遗憾,于是就自顾自地在无意识间想弥补回来。
扯远了。总而言之,姚成洛这辈子很少有给别人摆脸色的时候——除了在明黎跟前。
无他,他实在控制不住。他上辈子活的不易,一个人在朝野上护着个病秧子皇帝,还背了个罪臣的名头。虽然明黎点名不许别人说,可众口悠悠,他也堵不过来。暗地里,顾黎明还是被当做罪臣之子众口相传。而在此之上,朝野上的大部分人认定是明黎害死了上一任皇帝明纶。
明黎的皇帝位子坐的并不稳当。
所以,为了活下去,也为了让那些人都闭嘴,顾黎明把浑身的倒刺都支了起来。他性情大变,变得狠厉,变得张狂,只有这样,他才能带着病秧子皇帝在腥风血雨里活下去。
虽然他现在有了新的人生,也再没必要要把浑身的倒刺支起来,但在看到明黎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做回了当年为他遮风挡雨的大将军。
——那个跟他现在的性格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将军。
说起当年来,姚成洛倒还有一件事记得很清楚。
陈黎野没看到,其实谢未弦最后留给他的那封信上还写了很多。
姚成洛还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封信他当做宝贝一样藏在家里几十年。
谢未弦还在信里和他说,“有很多东西没来得及教给你,现在所剩时间无几,最后也只能给你写一些我一路走来的心得了。”
“你也知道,七年前,谢老侯爷突然去世,那年我二十岁,就被逼着做了家主。”
“当年的情境,与你现在极为相似。”
或许是受这句话影响了,也或许是被朝野里的腥风血雨给折磨掉了少年棱角,到了后来,顾黎明越活越像谢未弦。
这当然事出有因。朝野上的大部分人认定是明黎害死了上一任皇帝明纶,在那种情形之下,明黎自然需要亲臣保护。而能护住他的人,绝不会是活在谢未弦的庇佑下,嘻嘻哈哈地长大的顾黎明。
顾黎明一个人站在朝野上。他是禁军的统领,是皇帝身边的亲臣,后来还是摄政王。
他有要护着的人,有要扛起来的世家,有要统领的军队。
重重枷锁背在背上,朝野的那片腥风血雨里,终于锻造出了第二个谢未弦。
人人都说,他越来越像谢未弦了。
后来有一天,明黎就提起了这件事。
但他没说他像,他说:“那些人说,近些日子里,越看你越像谢未弦。”
顾黎明那时候在抽烟,他叼着个烟枪,眉眼里都是戾气:“像个屁。”
明黎倒不生气他这么跟自己说话,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问:“你不想成为他?还是不想活在他的阴影下,不愿意被人一起提起来?还是……你恨他?”
顾黎明横了他一眼,说:“你就想得到这么几个可能?”
明黎很诚恳地点了点头:“想不出别的了。”
“我看你也是。”顾黎明笑了一声,道,“你那脑子里,就只想得到阴暗事儿。”
明黎有点不服:“也不知昨个儿在朝上卸了人家王大人两条腿的是谁。”
顾黎明:“……”
是他。
明黎的言下之意很明白。你做人狠,你也挺阴暗的。
顾黎明有点无可奈何,便皱着眉叹了一声,说:“那是两回事儿。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不愿意听他们说我像谢侯爷。”
时至今日,还把谢未弦称为谢侯爷的也只有他一个了。
顾黎明拿着烟枪,在桌角边上磕了磕,又抬起头来,看向了窗外的远方,说:“我这辈子都成不了他。”
“你没见过,他剑法厉害,能在敌阵之中一剑取对方首级。”顾黎明说,“他是举世无双的大将军,我这辈子都成不了他。”
明黎突然说:“我见过。”
“……”
顾黎明看向了他。
他们没点灯,一片黑暗之中,顾黎明看到明黎那双病得没什么精神气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明黎说:“很多年以前,我见过他拉弓。他骑在马上,一箭中了红心。”
“我从前跟他关系不错,那时候……我身体还很好。年少的时候,他总不服管教,谢老侯爷就把他送到了宫里来,和我们一起跟着太傅念书。跟你不一样,他打小开始就很凶了,体力还很好,天天上树摘果追猫,每天都给自己搞得一身伤,而且他谁都敢打,明纶小时候都挨过他一顿胖揍。……所以,我并不觉得你像他。”
“你像你哥。”他说,“你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像。”
顾黎明愣了半晌,然后就忽的笑了。
“是吗。”他喃喃着重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