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饼是白面做的，上面抹了油和芝麻。现在虽然各家各户分了地，可粮食产量低，一亩地顶多能出四百斤小麦，家家户户都是靠红薯高粱这些粗粮过日子的，也就只有在过年的时候，程家能吃上一顿白面饺子。

管平县流传着一句俗语，红薯面红薯馍，离了红薯没法活！就是当今生活的真实写照。

“你哪弄的？”程老太高兴之余，警惕的问道，“你哪来的钱？”

程二婶撇撇嘴，指着程贵荣，“我可没那能耐弄买烧饼！这是大哥带回来的！”

程贵荣倒不好跟自己的亲娘说瞎话，说道：“我今儿跟桂香还有燕儿进城卖菜了，这是燕儿买的。”

“净瞎浪费钱！有那闲钱买烧饼，咋不上交？她还能当家做主了？”程老太一听是程燕买的，脸就拉了下来。

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程贵荣，程老太又拍着床沿嗷嗷骂道：“我不吃她买的东西，她就是个没良心的玩意儿，谁知道她心里盼着我咋去死？我不敢吃，谁知道她是不是在里头下了耗子药想毒死我！”

话说的决绝难听，但程老太抓着烧饼的手可是一点没松。

程贵荣满心无奈，倒不好跟程老太说这烧饼不是燕儿给他们一家买来当晚饭的，不是给你买的。

这大实话要是说出口，程老太非气的背过气不可。

他只得说道：“娘，燕儿没恨你的意思。”

“奶，我想吃烧饼，给我掰一块吧！”程娇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堂屋，流着口水盯着程老太手里的烧饼。

程丹丹立刻训斥道：“你咋恁厚脸皮啊？我哥都还没回来吃呢？轮得到你一个丫头片子先吃？是不是啊，奶？”

她也很想吃烧饼，现在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程家已经吃了两个多月没油水的红薯，她也馋白面馋的很。但她比程娇娇年纪大，多了几分狡黠油滑，练就了一身讨好奶奶和母亲的本事。

只有讨好了奶奶和母亲，她就能过的好一点。要不然上头有姐姐有哥哥，还能显出来她？

程老太随意的“嗯”了一声，虽然没有夸奖程丹丹，但明显缓和了神情，觉得程丹丹很懂事，比家里的闺女都强。

除去程二婶送出去的那块烧饼，还剩四块。

程老太很快分出了结果，程天宝两块，她和程老头一块，老三媳妇怀着身孕，给老三家一块，还剩一块就给了老二夫妇，奖励程二婶“揭发有功”。

“晚上放锅里馏热了吃！”程老太吩咐道，

分完后，程老太看着站在那里的程贵荣，好像才突然看到他似的，问道：“你中午吃过了吧？”

她是故意不分给程贵荣的，把程贵荣晾在一边，叫他没脸，好敲打敲打这个越来越不听话的儿子。

“哎，吃过了。”程贵荣张着嘴，几次想说给生病的程柳留一块烧饼，面对亲娘那耷拉着的还带着怒气的脸，怎么都没有说出口。

程二婶心里一阵嫉妒，老大三口子进城去吃，那肯定吃香的喝辣的！

“怪不得给我们带烧饼了，原来都是人家吃剩下的！”程二婶撇着嘴说道，“可怜天宝长那么大，就没吃过啥好的！我们天宝可是老程家的根啊！”

眼看程老太要被挑起了火气，又要骂，程老头咳嗽了一声，瞪了眼程二婶，“行了，有的吃就好了。”

程燕和李桂香如今连家也不回了，老大儿子是个管不住老婆孩子的窝囊废，程老太就是把老大骂到泥里抬不起头，也于事无补。

“你先带着孩子们出去，我有话跟贵荣说。”程老头吩咐道。

等程二婶带着人走了，程老头磕了磕烟杆，问道：“贵荣，你们去卖菜，一天能挣多少钱？”

“少说也得有两块钱！”程老太激动的说道，有点不自信的瞪着程贵荣，“有吧？肯定有！我听老二媳妇说她们挑两大担子菜！”

一天能挣两块钱，在程老太看来已经是要发大财的节奏了，再多的她想都不敢想，听说城里的工人一个月也就三四十块钱。她真是后悔没早点想到卖菜挣钱的招数，要是早知道，就早让李桂香和程燕去县城卖菜了，算算一天两块，这一年年下来，少挣了多少钱！

光是想想，程老太都要肉疼死了。

程贵荣说道：“大，娘，我不知道能卖多少钱，我只负责装菜，拾菜，收钱的是桂香。”

“那大概多少你心里没个数？”程老太生气的问道。

程贵荣犹豫了一瞬间，还是没说实话，“娘，你知道我这人笨，嘴笨心也笨，只会卖力气，具体挣多少我真不知道。今天燕儿带着柳儿去县里医院了，人家大夫说……”

“你们还去县里医院了？”程老头有点惊愕的问道，脸色有点不太好看，觉得现在大儿子一天比一天私心重，什么事都瞒着他们老两口，最后还是问了一句，“大夫咋说？”

程贵荣赶紧说道：“大夫说柳儿的病不是肺结核！她是吃枣的时候把枣核呛到气管，进了肺里头！”

一听不是肺结核，程老头和程老太的神色都是一松。

程贵荣心里也好受了一些，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父母还是担心程柳的，都是因为穷闹的，才拖着不给程柳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