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生长在涅槃纪元的城市里,实在很难想象灾厄纪元的丛林生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只能干巴巴道:“听上去,真是红尘炼心沈清,苦不堪言。”
“所谓‘红尘炼心沈清,苦不堪言’,是针对你们这种自幼沐浴在文明光辉之中的人而言。”
白夜淡淡道,“没有对比,就无所谓苦乐,只要习以为常,任何事情都能变得天经地义,甘之如饴。
“我并不觉得丛林生活有什么艰苦或者不幸,我们这些放养在天地之间的野孩子,在山涧和深林之间,照样拥有自己的乐趣——事实上,倒是后来灵气枯竭,绿潮退散,外来者的进入,才彻底毁掉了我的童年,亦令我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楚歌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知道,你的父母好像是死在和外来者的冲突里?”
“‘冲突’谈不上。”
白夜笑了笑,道,“并没有这么狗血的剧情,什么因为父母死在和外来文明的冲突中,导致我的性情大变,觉醒了反社会人格之类——没这么夸张。
“丛林生活,原本就既艰辛又危险,家乡的人们很少有活过四十岁的,我父母那时候,早已在瘴气、毒雾、沼泽和蛇虫鼠蚁的威胁下,挣扎了太久,原本就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绿潮退散,外来者重新进入我的家乡,摧毁了我们用几十年习惯的生活方式,也带来了大量外界的细菌和病毒,掀起了一场场小规模的流行病。
“谁也说不清楚,我的父母究竟是病死,衰竭而死,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我也不准备把这件事记在任何人的账上——地球联盟成立之前,灾厄纪元最黑暗的十几二十年,原本就是一盘糊涂账,谁都理不清楚。
“我只想说,父母的死,对我而言,就意味着童年的终结,从那一天起,一个懵懵懂懂的野孩子,离开了熟悉的丛林,来到陌生的城市,开始了一段漫无目的,随波逐流的旅程。”
楚歌小心翼翼道:“你在那所‘天才学校’里的经历……”
“也没什么,天才学校里的训练虽然辛苦甚至痛苦,但也没有丛林生活那么朝不保夕,危机四伏,事实上,我是到了天才学校里,才生平第一次能顿顿都吃上饱饭,单从物质层面而言,我在天才学校过的简直是天堂般的日子。”
白夜苦笑,“不过,生而为人,和野兽最大的区别,便是我们不止追求单纯的物质——你应该可以想象,一个原本天生天养,自由散漫的野孩子,忽一日,进入了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方方面面都是规矩的大城市,会受到多少嘲笑和歧视,又会感觉自己和周遭世界有多么格格不入,特别是在他还觉醒了一种非常罕见的超能力,能随心所欲把自己的灵魂,灌入动物的体内。
“嘲笑和歧视,我并不在乎,别人欺辱我,我会用更加狠辣十倍的手段,毫不留情地还击——和丛林中的蟒蛇还有猎豹相比,这些出生在大城市,养尊处优的少年们,就算比我大三五岁好了,我都不曾把他们放在眼里。
“不过,城市的法则和丛林的法则实在大不相同,令我无时无刻不生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甚至令我无所适从,找不到生命的意义。
“不错,后来我按部就班或者说随波逐流地加入了特调局,修炼出了越来越强大的超能力,完成了一件又一件任务,也获得了数不清的荣誉、地位、权力和好处,但我从未真正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更没有发自内心想去做这些事的冲动。
“我之所以成为一名王牌移魂者,仅仅因为我擅长移魂而已,‘擅长’和‘发自内心的热爱’是两码事,你能理解吗?
“我也曾学着别人的样子,娶妻,生子,尝试过一种比较‘正常’的生活,但我欺骗不了自己,也欺骗不了妻子和孩子,我们的婚姻最终破裂了,大家和平分手,彼此都长舒了一口气。
“总而言之,回顾我的前半生,就好像自从童年终结,走出丛林开始,我就一直在学习、在模仿、努力尝试去当一个文明光辉照耀之下的现代人,但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学不会。”
“或许,你也不想学。”
楚歌道,“你只想回到童年时代,那个既危险又精彩的丛林。”
“你说的没错。”
白夜闭上双眼,僵硬的脸颊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越是长大,越是深入所谓文明人的生活,我越是麻木,回首往昔,仿佛只有在童年的丛林中,我才算是真正地活着。”
“鼠族呢?”
楚歌出其不意地问,“地底世界的鼠族王国,是你找到的‘丛林’吗?”
白夜愣了很久,仿佛经过楚歌的提醒才恍然大悟,喃喃道:“没错,被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鼠族文明念念不忘,因为长牙王国的夜光城,这个地方实在和我自幼生长的丛林很像。
“四周都是危机四伏,布满了陷阱和野兽。
“困顿其中的人类或者鼠族,虽然拥有微弱的文明之光,仍旧需要竭尽所能,挣扎求存。
“面对巨大的黑暗,我们不得不绞尽脑汁,团结一心,利用每一点资源,才能艰难生存下去。
“而正是在这种弱肉强食,战天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