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
薄太后为人最是公道,自己父母,既叨封典,不肯厚己薄人,乃诏令有司,追封窦父为安成侯,母为安成夫人。就在清河郡观津县中,置园邑二百家。所有奉守祠蠤的礼仪,如灵文园大概相同。还有车骑将军薄昭,系薄太后的胞弟,时已封为轵侯。
事更凑巧,薄昭偏知窦后之兄长君的下落,又由薄太后厚赐田宅,即命长君移居长安,好使他与窦后朝夕相见,以叙多年不见的手足之情。等得长君到来,兄妹聚首,当然悲喜交集。惟不知少君生死存仁,尚觉美中不足。
窦后天性又重,弄得每日私下涕泗滂沱。一天,偶被文帝瞧见,问他何事悲伤,窦后不敢相瞒,便也直告。文帝听了,忙安慰道:“皇后放心,四海之内,莫非王土,朕就令各郡县详查,令弟果在人世,断无寻不着之理。”窦后谢过文帝,静候消息。
谁知一等半年,仍是音信查然。一夕,窦后方在房内与文帝私宴,忽见一个宫人,递进一封书信,接来一看,封面写的是汉皇后窦姊亲展字样。窦后见了大喜,忙把这信呈与文帝道:“此函莫非我那兄弟写来给我的么?”文帝赶忙拆开一看,果是少君写与其姊的,函中大意谓,幼时与姊苦度光阴,冻馁交迫;后来姊氏入宫,便绝消息。
及与长兄分离,天涯浪迹,万般困苦。函尾尚恐窦后防他假冒,又附述幼时采桑坠地,几乎死去,幸由窦后抱赴邻家,置他于火坑之旁,安眠半日,方始苏醒等语,以为佐证。
文帝看毕,笑问窦后道:“采桑坠地之事,果有的么?”窦后此时,早知是他的亲弟到了,自然喜逐颜开地答明文帝。文帝即将少君召入。窦后见了少君,因为相隔已有十年,面貌无从记忆,瞻前顾后,反而不敢相认。还是文帝问他道:“令弟身上,有无特别记号?”窦后忙答道:“我弟臂上,有红痣七粒,宛似北斗形状。”文帝即命少君露臂相示,果有七粒鲜明红痣。
窦后至是,方才与少君抱头大哭。哭了一会,始令少君叩见文帝。文帝命与长君同居,一面自去报知母后,薄太后听了,也代窦后欢喜,又赐少君许多田宅。长君、少君兄弟相见,正在各诉契阔的时候,事为周勃、灌婴闻知,二人便互相商议。灌婴道:“从前吕氏擅权,无非仗着太后之势。今二窦同居,难免不蹈覆辙。果有不幸之事,我等岂非是前门送狼,复门进虎么?”周勃听了道:“这末只有预为防范,慎选师友,曲为陶镕,方才免去后患。”
二人议定。
次日,周勃面奏文帝道:“国舅窦氏兄弟,现在安居都中,请即选择正士,与二窦交游,俾进学业。”文帝甚以为然,择贤与处。二窦果然退让有礼,不敢倚势凌人。文帝也能惩前毖后,但使二人丰衣足食,不加封爵。
文帝既是励精图治,发政施仁,于是赈穷民,养耆老,遣都吏巡行天下,甄别郡县优劣。又令各国不得进献珍宝,以杜荒嬉。不久海内大定,远近翕然。复又加赏前时随驾诸臣,封宋昌为壮武侯,张武等六人为九卿。另封淮南王舅赵兼为周阳侯,齐王舅驷钧为靖郭侯,故常山丞相蔡兼为樊侯。又查得高帝时佐命功臣,如列位郡守,共得百数十人,各增封邑。
过了几时,文帝欲明国事。一日视朝,时陈平已将右丞相之位,让与周勃,自己退居左丞相。文帝即顾右丞8相周勃道:“天下凡一年内,决狱几何?”周勃答称未知。文帝又问:“每岁钱粮几何?”周勃仍答未知。周勃嘴上虽是连答未知未知,心内早已自知惭愧,弄得汗流浃背,湿透重衣。
文帝见周勃一时不能对答,原谅他是位武将,便不再问。复顾陈平道:“君是文臣,应该知道。”陈平也未留心,乃用其急智答道:“这两件事情,各有专责,陛下不必问臣。”文帝又问:“何人专责?”陈平道:“决囚几许,可问廷尉;钱粮若干,可问治粟内史。”文帝和色道:“如此说来,君究竟所管甚事?”陈平慌忙免冠伏地请罪道:“陛下不知臣驽钝,使臣待罪宰相,臣实有负陛下,但宰相一职,乃是总理其事,上佐天子,燮理阴阳,调和鼎鼐;下抚万民,明庶物,外镇四夷,内督卿大夫各尽其职,关系均极重大。譬如建造房屋,宰相无非绘图监督工匠。至于每日用泥瓦若干,用木料几许,另有司账负责。若须事必躬亲,一人的精力有限,日行的例事极多,至挂一漏万,因小失大,遗误实匪浅鲜呢!”文帝本是仁厚,听完陈平之言,反而点首称是。
其实陈平不过一张利嘴,能辩而已。即照他所说,难道监工人员,连一个总数都不知道么?譬如问他,每年所办之案,盗贼若干,人命若干,婚姻若干,钱债若干,或是收入钱粮若干,用于何地若干,用于何事若干,自然一一不能细答。若是总数,只须答以决囚几万几千件,钱粮共入若干万缗,共出若干万缗,出入相抵,应盈应亏若干足矣。陈平竟不知道数目,空言塞责。文帝又是王子出身,不事荒淫,能知仁孝,已经称为贤君;能够问到决囚钱粮等事,更算留心政治;若要他去驳斥陈平,这是断无这种经验。从前的皇帝易做,宰相犹不繁难。他们君臣二人,无非一对糊涂虫罢了。陈平的糊涂,尚能辩说几句;还有那位周勃,糊涂得更是令人发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