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姑姑点头,秦晓东也不由湿了眼眶,外人不知道,他们娘家人可太知道,姑姑这些年有多么不容易了。
1945年,姑姑川大毕业,就和姑父组建了家庭,二人都在蓉城担任中学教师,1947年小表妹出生,第二年姑父赴美深造,仅用了三年时间就获得了物理学博士学位,1951年调任中科院工作。
姑姑也跟随姑父调到了京市六中任教。那两年的寒暑假,姑姑都会带着小表妹回蓉城小住,每次都给他带许多各式各样的贵价糖果,说是从小表妹那里哄来的,要不是她藏一些起来,小表妹的牙齿非给虫蛀了不可。
虽然姑父的工作越发忙碌,但是整个家庭尚和乐、美满,意外发生在1952年的冬天。
那年寒假,他看着日历,数着姑姑带着小表妹回来小住的日子,可是到了指定的日期,姑姑仍旧没有回来,爸爸特地跑到单位借了电话打过去问,竟意外得知,小表妹走丢两天了。
他当时不过十一岁,第一次体会到天灵盖发凉的感觉。
爸妈当天就赶到了京市去,过了五天回来后,俩个人都垂头丧气的。他问爸爸小表妹为什么会走丢,爸爸只是叹气,并不回答他。等他长大一些,再提起这个话题,爸爸才和他道:“说是跟堂姐出去买糖果吃,俩个人过马路的时候,堂姐被小汽车撞到了,那人立即把许呦呦送到了医院去,小如就这么丢了。”
他问爸爸,许呦呦会不会是故意的?毕竟许呦呦是跟着改嫁的母亲来的许家,和小表妹没怎么处过,不一定会真心喜欢小表妹。
爸爸说,当年大家都是小孩子,哪有这样恶毒的心思,再者,许呦呦确实被车撞了腿,休养了好几个月才下床。
但是他心里并不这样认为,他和许呦呦年纪相仿,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有些已经很成熟了,但是这事许家人没提,他们这边也不好苛责一个当年不过十二岁的女孩子。
后来他来到京市念大学,也曾在许家见过小如的那位堂姐,谈吐优雅得体,举止落落大方,很有书香世家陶冶出来的气质。
他当时就在想,如果小表妹在许家平平安安地长大,会和她堂姐一样优雅、娴静吗?
他想大概率是不会的,小表妹两三岁的时候,就很调皮,小鬼点子一个接一个的,每次来他家玩,都把他指挥的团团转,小脑瓜里似乎总有无数个“为什么”要抛出来,总是闹得他头大。
而此时,站在他跟前的姑娘,面色蜡黄,看起来不过八`九十斤的样子,脖子上还有半截勒痕,破了皮正结着痂,因为瘦削,显得一双杏眼越发大。仔细看,还能看到小时候的样子,但是小时候的表妹烂漫、天真、爱笑,似乎又和眼前这个姑娘并无什么关系。
她第一眼看到他们的时候,似乎还带着一点让人不易察觉的警惕。
现在唯一让秦晓东觉得庆幸的是,小表妹还好好地活着,并且接受了一定的教育。只要人还活着,其他的都好说。
许小华眼看着这俩人的情绪,似乎都渐渐平缓下来,轻声试探着问道:“阿姨,这位同志,你们认识我吗?”
秦羽听到她这话,微微愣了一下,“小宝,你一点不记得妈妈了吗?”虽然早料到,女儿可能一点不记得了,但是秦羽有时候又想,她的小宝那么聪明,多少应该记得一点才是。
又怕这话让女儿感觉到不适,忙补充道:“没关系,不记得就不记得了。”
似乎怕女儿不信,秦羽抹了一下有些湿意的眼睛,慌不迭地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来一个相册,递给许小华道:“你看,这是你小时候照的。”
许小华接了过来,有捧着花在照相馆照的,也要的是在家里的大合照,她骑着小自行车的照片,举着冰糖葫芦的照片,坐在书桌前偎在妈妈怀里的照片……
从婴儿时期到四五岁的时候,足足有二十多张,在这个年代,这些照片大约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了。
她曾经在梦里看到的花瓶,一面墙的书柜,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她挑出来这几张问阿姨,“这是我家吗?”
秦羽点头,“是,这是我们在京市的家。”
许小华又问道:“那我是不是有个小书柜,里面都是我的小人书,四只桌腿上分别雕着牡丹、芍药、荷花和梅花?”
秦羽眼睛一亮,有些激动地抓着她的手问道:“小宝,你还记得?”
“我的小名叫花花?”
秦羽忙点头,“对!小宝,妈妈找了你很久,妈妈都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到你了。” 这句话一出来,秦羽的眼泪又跟着落了下来。
十多年来的奔波和辛酸,一幕幕地在眼前回放,但是她真的找到她的女儿了,她只是缺席了小宝儿十一年的成长,而不是一辈子。这一刻,秦羽觉得老天待她还是仁慈的,重新还给了她做母亲的机会。
秦晓东见小表妹还有点发懵,在一旁解释道:“妹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本名叫许勉如,是华国京市人,妈妈叫秦羽,爸爸叫许九思,你五岁的时候在京市东大门的街头走失。”
听到自己的本名,许小华微微皱了一下眉,直觉这名字有点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这熟悉感来自于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