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绍辉望着黝黑的宅门,铮亮的门钹,觉得两条腿似有千金重,怎么也上不去门前的台阶。而骆绍兰也有五六年没回来了,跟骆绍辉一样,没勇气推开自家大门,只顾着低着头抹眼泪。
骆闻远知道二姑和小叔这是近乡情怯,难免踟蹰。
“二姑,小叔,你们先别进去,我去给爷爷打个预防针,免得他冷不丁看见你们,心脏受不了!”
骆绍辉“死而复生”的事一直没告诉骆振天,就怕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大悲大喜的精神刺激,必须有青山在身边保驾才行。
“呃……对对对!闻远,你跟青山先进去,免得老骆冷不丁见到我再‘嘎’一下抽过去,那我可真成了罪人了!”
骆绍兰听弟弟这么说,拍了他一巴掌,嘴里嘟囔着:“呸!你这说的什么话!没大没小——!”训完骆绍辉,自己也觉得挺逗,也不哭了,嘴角弧线还有点上扬的意思。
于是骆闻远拉着青山进了门,留骆绍兰和骆绍辉坐在门口石阶上等着,姐弟俩肩并肩,看着胡同里人来人往,有提笼遛鸟的,有刚打完太极往家走的,有买了豆汁儿胶圈没等拎回家就在路上咬两口的,越看越觉得亲切,这里是他们的根儿,甭管什么时候回来,都能觉出亲来。
姐弟俩正说话呢,从胡同东面走过来个老太太,六十岁出头,穿了一套L家当季新款套装,鹅蛋脸,大眼睛,模样不丑,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傲气,走路都仰着下巴。
老太太远远看见骆家大门前坐了两个人,心说这俩人谁啊,怎么坐骆哥家门口了,扭着胯很快就来到骆氏姐弟跟前。
骆绍兰是个珠宝设计师,对服装的品味也很独特,只要是她看上的款式,甭管大牌还是小众,就算是地摊货她也愿意穿,而今天她穿的这套衣服就是米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华裔设计师的作品。而骆绍辉本来就对穿着打扮要求不高,纯棉的穿着舒服就行,身上这件还是在米国超市里买的。
摩登老太见这两人的穿着随意,没有一件世界大牌,因此把姐弟俩看扁了:“欸——,你俩什么人呐?知道这谁家么就坐?快走快走,这家成分可高哈,别让人赶你俩——!”
姐弟俩对视一眼,都乐了:这老太太不是马大姨吗?是文化部一个退下来的老领导,当初还托人上骆家说媒,要给骆振天当后老伴儿呢,被无情拒绝之后仍然痴心不改,经常打扮得花枝招展,每天从骆家门口“路过”好几次,企图跟老骆偶遇。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这老太太还没死心呐!
骆绍辉咧着嘴,对摩登马大姨露出八颗大白牙:“马大姨,这么多年没见,您老还这么硬朗哈——!”
马老太太一愣,心说这人谁啊,看着有点眼熟……
“你是……”
骆绍辉挑着眉毛露出个痞气十足的笑,说道:“怎么,您不认识我了?我是骆家仨儿,绍辉啊!今儿个日子好,我回来看看我爸……”
马老太太一听这话,先是愣了半晌,然后“嗷儿”的一声蹦起来多老高,像见了鬼似的,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回自己家了,差点把高跟鞋都甩掉一只。
骆绍辉笑得满脸褶子,骆绍兰怼了弟弟一下,笑骂道:“你净瞎胡闹,再给她吓出个好歹的——!”
“嘁,谁让她老惦记咱爸,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