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1 / 2)

“子婴,你——”

渭阳君望着跪在楚萸身后,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少年,想到他同样悲惨的身世,心有不忍,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看在这孩子为你们求情的份上,老夫今日就当无事发生,楚公主,你们走吧。”

这是,放过他们的意思吗?

短短的一个晚上,发生了太多变故,楚萸有点应接不暇,一时拿不住渭阳君的态度,但这回她不敢造次了,小心翼翼搀起郑冀,朝正前方躬身行礼。

“多谢渭阳君。”

事态演变成如此地步,钱是没法开口要了,万一再触怒他老人家,好不容易到手的“特赦令”也得鸡飞蛋打,做人不能太贪心,识时务者为俊杰。

没有钱,就想办法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是,郑冀伤成这样子,想要彻底医治,估计花费不会少。

她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自己能做点什么挣钱了,实在不行,就把那件华丽的袍子卖掉吧,虽然有点儿对不起老板娘……

对呀,她可以去给老板娘打下手——

她眼睛倏地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不行,她长这么大,只玩过《奇迹暖暖》,一针一线裁剪衣服什么的,完全不会——

好不容易昂扬起来的情绪,瞬间萎靡了下去,她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她擅长的那些技能(翻译、数学、吉他),在这个时代,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呜呜呜,还是想要现成的钱,挣钱什么的太难了——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那边渭阳君一扬手,乐声再度奏起,舞姬们熟练地鱼贯而上,纤长柔软的肢体妖娆舞动,空气中重新弥漫开醉人的兰麝香。

他们要是再不走,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算了,回去再说吧。

楚萸搀着郑冀转身,对还在劈里啪啦砸泪珠的子婴,郑重行了个大礼。

“多谢小公子搭救。”她真诚谢道。

少年和她差不多高,瓜子脸,高鼻梁,一双眼睛乌黑澄澈,虽然不停落泪,但楚萸觉得他并非多愁善感或者脆弱之人,也许是自己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情绪开关,他有点儿刹不住闸了——

若是脆弱,便不会在众人都低头躲避之际,莽撞地冲出来替她求情,楚萸注意到他的位置在最末端,这就表明,他在这里身份最低,最不受待见。

楚萸内心百感交集,她特别想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少年,然而碍于身份,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从袖口掏出一只绢帕,轻轻替他擦去泪水,还有——鼻涕。

少年一动不动任她擦拭,甚至还乖乖地仰脖迎合,小脸以一种可怜巴巴的神情望着她,无端让她想起路边看到过的流浪狗。

这个联想实在太过不伦不类,人家好歹也是秦王三代目,怎么能觉得人家像小狗呢?

太失敬了。

她连忙收敛心神,将绢帕塞到少年手里,抿嘴朝他笑笑,又拜以一礼,搀着郑冀,一瘸一拐走出这座异国他乡的宅邸。

一路上,郑冀捂着胸口一个劲儿地道歉,就好像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听得楚萸都快消受不起了,见到田青就跟见到救星似的,急忙将郑冀的“监护权”转交给他。

田青训练有素地把郑冀抱上车,转身要去扶楚萸,却见她抄着手背对自己,仰头望着大门上的牌匾思考着什么。

“公主?”

楚萸回神,转身道:“你们先在这儿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抬脚踏上青石台阶,在小厮掩门前,一个箭步滑了进去。

前堂正厅中,晚宴的气氛似乎并没有因为中间这场插曲而低迷,觥筹交错中,笑声此起彼伏。

他们见识过太多大场面,见过有人前一秒还在酒案旁谈笑风生,下一瞬就被冲进来的侍卫直接削去脑袋,也见过活人在铜鼎里被生生熬成肉汤,或者被五匹马撕扯得内脏飞溅,撞柱自杀这样的行为,更是每天都在上演,见惯不怪了。

不过,当楚萸再度折返,一身素衣自华服舞女中穿梭而过,来到渭阳君案前的时候,大家还是狠狠地愣了一瞬。

这丫头,还来作甚?

渭阳君缓慢抬眸,眉毛微微挑起,以眼神无声质问。

楚萸这次站得离他很近,近到能看清他眼尾的褶皱,她抿了抿唇,平直地伸开手臂,汇于胸前,垂头作礼:

“芈瑶再次谢过渭阳君这些年来的救助之恩,若无渭阳君体恤,小女断活不到今日。然小女无才无能,无以回报,若是渭阳君不嫌弃,小女愿意献歌一首,聊表敬意。”

渭阳君一愣,刚刚握起酒斛的手悬停在半空。

眼前的女子许是因为出门急促,面上几乎未着粉黛,衣服也粗糙破旧,然即便她素颜素衣立在那里,仍不掩绝色倾城之姿,宛如盛放的牡丹,使得身后那些衣着绚丽的舞女歌姬都暗淡了光芒。

在五十多年的人生里,嬴子傒只见过两个这样的女子。

上一个,也是一身狼狈,素着一张脸出现在他毫无防备的视野里,焦急地扯着一个孩童的手,被拒绝让她入城的士兵推推搡搡。

她是那样的美艳,乌发白肤,身姿是他从未见过的窈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