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月光洒在漫天盖地的积雪里,照出一望无际的银光。
寒冬腊月,东北夜间极寒,一两个时辰就能将人冻伤,四五个时辰就能将人冻死,夜路是走不得的。
刘初安一行人快人快马,紧赶慢赶了一天,越过辽河、渝水,此时才刚刚看到宾徒县的灯火。
天寒地冻,一张嘴就会有一股白茫茫的气飘出来,挂在睫毛眉毛上,结成颗颗细小的冰珠。
刘初安挑起马车厚重的帘子,左右望了望,说道:“太晚了,在前面留宿一晚吧。”
“是。”护卫首领应了一声,带着三五骑率先探路去了。
官路崎岖不平,古时的马车又没有避震的弹簧,刘初安坐在车中如同坐在云端一样,一日的车摇马晃,让她腰背的酸困的直不起来。
赶了一天的路,困倦疲乏难耐,在这马车里却刚有点睡意便被颠簸精神。
闲来无事,刘初安便捧着一只小火炉,将上半身探出马车,打算瞧瞧这乡村夜间的雪景。
宾徒县地处昌黎郡中心,被小凌河与渝水包绕,向南百十里处就是辽东湾,沿河沿海而居,自古以来都是富庶的地方。
小凌河、渝水水产丰饶,河畔百里沃土,辽东湾滩涂宽广,海产无穷无尽。
这也算是幽州千里苦寒之地中,唯一被上天垂怜的一隅吧。
满坑满谷的积雪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寒风吹了半刻,刘初安骨头都快被冻僵了,才缩身坐回了马车里,炭火熏烤的热气驱赶着身上的寒意,久久不能恢复。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才缓缓慢了下来。
木棍敲着竹梆子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当当当’地响了三声,随后传来更夫老迈却有力的吼声,“戌时正,此时宵禁,各自归家——”
也不知哪个护卫搭了声茬,问道:“戌时就宵禁了?”
“嘿,”更夫答道:“这位军爷,县令老爷定下的律法,小人也不知为何啊。”
刘初安拉开帘子一角,透过漆黑的夜色,看着更夫在灯笼昏黄的光芒下照出的苍老面颊,
问道:“全年都是从此时宵禁吗?”
“是...”更夫许是被这架奢华的马车震撼到了,有些怯懦的回话:“这戌时宵禁...有...十来年了吧...”
东北夏日昼长夜短,冬日昼短夜长,夏至与冬至能差出两个时辰的昼夜之差。
若是农忙的时候,百姓通常忙到亥时才踏着夜色归家,昌黎郡既无兵乱、又无流匪,为何如此苛刻的宵禁。
刘初安接着说:“你可知本县驿站在何处?”
更夫弯着佝偻的腰,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就从这条路...”
旁边的护卫用槊杆轻轻磕了一下他的脚踝,吓得更夫浑身一个激灵。
护卫好笑地说道:“怕什么,带路。”
这更夫犹犹豫豫地看着人高马大的一行护卫,又悄咪咪地看了一眼穿金戴银的刘初安,缠丝金钗与厚重铁甲在月光下,光芒交相辉映,闪得更夫佝偻的脊背一弯再弯。
他迈着不太听使唤的腿,在前面尽可能快一些地挪动步子。
车夫手中马鞭一抖,鞭梢一声脆响,伴着马蹄落在石板上清脆的声音,马车缓缓又动了起来。
宾徒县也不算大,不过半刻,马车便又停了下来。
甲叶‘唰唰’碰撞的声音传来,应该是护卫们下马前去与驿站的人交涉了。
车夫搬过一个小凳子,半搀半扶的将刘初安迎下马车,坐了一天的车,走了一天的崎岖颠簸官路,刘初安脚刚刚沾地,腰背便酸软的几乎直不起腰来。
幽州各县的驿站都不大,通常只有三五间房屋,两间马厩,平时只供传递文书的驿卒换马休息之用。
刘初安轻轻揉着酸软的腰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纳闷道:“这驿站怎么不养狗?”
幽州地处边境,常有战乱,战时文书通常是驿卒八百里加急送到各郡手中,从边军驻营赶到各郡郡县,通常是换马不换人,昼夜疾驰送达。
因此驿站也不知何时会有驿卒前来换马,大多会在院内养上一两条狗,就算夜间有人前来换马,狗叫声也能第一时间叫醒驿长。
说话间,驿站内走出一个面色蜡黄的大汉,回答道:“本地老爷不喜嘈杂,因此县内不养鸡犬。”
说完,那大汉拱了下手,自我介绍道:“本地驿长,冯远。”
刘初安稍稍一惊,诧异地问道:“就因他一人不喜嘈杂,便一县不得养鸡犬?”
话音刚落,又想起什么似的,刘初安又问道:“那从戌时宵禁...”
冯远咧开胡茬下的大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许是老爷睡得早吧。”
“呵...”刘初安也笑了一声。
转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县城,木楼土房此起彼伏,倒是也有千百间,只是无一家点着灯火。
刘初安有些动怒,压着声音问:“这县令还不让点灯?”
“点灯?”冯远笑了一声,挥手打发着更夫,随意答道:“本县点的起灯的,可不多。”
宾徒县三面环水,渔夫应该不在少数,河产海产如此丰富,炼制鱼油本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