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就够了,并不需要韩非本人。
这一点韩非还挺尴尬的。
他是韩国公室,但韩国做不到改贵族制度为封建制度,因而韩王不敢用他。而来到秦国,经历了秦昭襄王之后,秦国也不是那个上下只靠一臣的弱国了。
早些年韩非大可以成为第二个管仲、第二个李悝乃至第二个商鞅,但现在秦国不缺这么一个韩非,他来得迟,势必会卷入政治斗争,成为牺牲品。
“非明白。”韩非无所谓道:“入秦、秦的那一刻,非就注定是一个死人。”
不助秦,早晚会死。
就算助秦,大概率也是会死。
即使退一万步讲,就算秦王政做到了信任他,任用他,保护他,那又如何?
赵维桢比谁都明白,卸磨杀驴是秦国的老传统了!今日用韩非变法,明日成事,就可杀了他以缓和阶级矛盾。
“韩王虽不用非,但、但尊重非。”韩非说:“既有恩于我,我愿为之行事。”
横竖都是死,韩非选择死后在母国那里留个好名声。
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证明韩非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秦国的。
赵维桢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斟酌一番,试探道:“孟隗大胆推测,公子是觉得自己没有存活的理由。”
“君上觉得有?”韩非反问。
“有。”
赵维桢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可太有了!
别说,赵维桢还真能理解吕不韦想要以韩非制衡李斯的想法。
抛开别的不说,就光把韩非立在这儿,他只要活着,李斯恐怕就要心存忌惮。那他不得更努力为秦效力么?
毕竟这位也不是个善茬,他可是胆大包天到做出矫诏行径的人。
再者赵维桢认为统一六国之后,秦廷上需要一些旧国贵族。
留韩非最好,留不下,也可以是其他人,总之要告诉天下——秦国并非要赶尽杀绝,你是平民也好,你是公室之后也好,想要继续掌握权力?可以,给我自发改造阶()级()属()性去。
愿意从贵族奴隶主变为地主阶级,那留下你为秦效力也无妨。
这招还是跟后世学的,要接纳自愿接受先进思想的旧阶级嘛。
——当然了,这只是赵维桢一个初步构思。要实施起来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
“既然吕相要保你,就让他保。”赵维桢说:“死了就什么结束了,可活着总会有转机。公子想得太远、太清楚,难免会悲观。可倘若这天下士子都如你这么想……”
赵维桢眨了眨眼:“那也不会有管夷吾助齐桓公,更不会有孙膑出逃齐国了不是?孟隗只想知道,倘若公子担心的事情不复存在,公子愿为秦国做事吗?”
韩非沉默片刻。
“有、有那么一天。”最终他回答:“非愿意。”
“那就好。”
赵维桢言笑晏晏:“公子会看到的。”
之后她再次举杯,抛开朝堂话题不谈,与韩非聊了聊咸阳趣事。
虽然是她主动找的饭辙,但一顿饭下来也算是相谈甚欢。
离开驿馆后,赵维桢登上马车。她方一落座,就听到魏兴在外感叹:“这位公子非,写东西那么大胆,没想到自己做事却畏手畏脚的。”
“他不是畏手畏脚。”
赵维桢认真道:“他是活太明白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因为过于拎得清,所以反而成为了悲观主义者——反正这事成不了,那干脆放弃吧。
所谓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就是如此。
不是他们不敢,而是他们深谙“不行”。
不过赵维桢很乐意于为韩非这类人创造产生希望的条件。
因而赵维桢笑道:“别在人后嚼舌根,你不是情商挺高的吗!”
“情商?”
“呃,”赵维桢一噎,“我说你会来事。”
“谢夫人!”
车舆之外魏兴喜气洋洋地回复。而后他的语气一转:“说道来事……夫人,我有一事相求。”
赵维桢面无表情:“给你哥求情吧。”
魏兴:“……”
车舆外响起魏兴带着些尴尬的笑声。
“没事。”赵维桢说:“都这么久了,我还在想你会什么时候开口呢。”
把魏盛安排去蜀地,基本算是流放待遇了。事后在赵维桢看来,虽然嫪毐那事魏盛做的离大谱,但也不至于如此。
不说别的,魏盛为吕不韦管事这么多年,他什么情商,难道吕不韦不知道吗?
他主要负责传达吕不韦的命令,过目情报信息。算得上情报人才,在政治方面挺敏锐的,可惜生活里是个棒槌。
作为亲兄弟,魏兴为亲哥说话,人之常情。
“我会同吕不韦提的。”赵维桢说:“但他松不松口我管不着。”
魏兴长舒口气:“这就够了,谢夫人!”
赵维桢:“走吧。”
今天匆忙从学堂赶来驿馆,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完呢。
她回到府上,跨过门槛直奔正屋,女官子嬴早在其中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