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出乾清宫的王爷臣工里头,多布是特别显眼的一个。
十二月最冷的那几天,他还是不爱穿厚重的衣裳,常常一件薄披风就进了宫,康熙说过几次他也不听,嫌太热;从不坐轿子马车,必定骑马。
青海、西藏两地之事基本确定,康熙虽然不满桑结嘉措欺君,却不打算再次挑动战火。他叫南书房拟定的上谕时,严厉警告此人,若再有异心,定要惩治不赦。
新的一年即将来到,宫中充满松弛和喜庆的空气。除旧迎新,总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乾清宫,当然也是如此。
傍晚要散的时候,梁九功忽然带着满脸的笑意,避开众人将多布请出来说话。
“额驸辛苦。皇上说,今儿公主府有事,您可以早点回去。”
“有事?”
“是啊,四公主.”
多布从来不知道,他能跑得这么快。
跟匹小马一样。
沿着紫禁城,笔直,张灯结彩的长街,多少太监宫女给他跪安行礼,多布谁都没理会。就这样,他单穿着件薄薄的棉袍子,连披风都没顾上拿,一路跑出了皇宫。
一直跑到家门口,他才有点坚持不住,扶着柱子,大口换气。
张顺听见手底下人通报,跟头把式地跑出来迎接男主人。
“爷,您怎么这副装扮就回来了?巴勒仲呢?衣裳呢?马?”
“不是说,府里出事了吗?”
“哦。这爷问主子吧,奴才不好多嘴。”
“她没事吧?难道走水了?”
“主子,要说有事,倒还真有”
多布一把推开张顺,又开始往自己的院子方向狂奔。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切,都跟他早上出门时一样啊!
新栽下的腊梅花打了骨朵,按枫儿心意要换颜色的影壁刚上漆,门环上两只狮子,镀金有点掉了,得叫工匠补一补.
董嬷嬷听见院子里有动静,赶出来一看是他,又一副狼狈相,笑得前仰后合。
“哎哟,可知道是没经历过,乐成这样。爷快进去吧,公主等着您呢。”
他一进去,屋子里的仆妇立刻都打算退出去。舒泰笑靥如花,阿香还是平时那副样子,指挥小丫头们出去吃晚饭。
海枫正歪在床上打瞌睡,感到身边一阵刺骨凉意,缓缓睁开眼睛。
“我说,你是真不冷啊。”
多布身处温暖如春的内室,被银霜炭的热度一熏,即刻打了三四个喷嚏。
“他们说,你出事了。”
海枫先不急着解释,取了床边案上,搁着的一块小手巾,给丈夫擦汗。
“你可不能伤寒啊,我还等你伺候我呢。”
多布看见案上还有喝剩下一半的药碗,恍然大悟。
“你生病了?好,我晚上给你守夜。”
“这还差不多。我不爱动弹,你去外面的桌子上,取一个红木的大盒子过来。”
“哎,你躺下等我。”
多布掀起门帘子出去,马上就看到了那个盒子。它不仅体积惊人,还上了好大一把铜锁。
分量还不轻。
“这里头什么好东西,值得这样仔细收藏?”
“给你的礼物。”
海枫指挥多布,把盒子搁在床边上。她从脖子上取出钥匙,小心打开。
“上次送的春宫,这次送的短铳。怎么样,比上回实用不少吧。”
盒子里,是一模一样,一对火枪。
枪托为虎斑木,扳机、准星均银制,闪闪发光,但和枪管、枪托上镶嵌的红蓝宝石相比,可就黯然失色了。
“这,怎么能,做的这么小,这么短。”
在多布看来,这对长度只有不到二十厘米的短铳,已经是巧夺天工;但在看过手枪的海枫眼里,还是非常笨重。
这是造办处能改造的极限了。
再短,容易炸膛。
“挑一把吧,剩下的是我的。”
“你想的真周到,我们一人一把。”
他随便拿起离自己近的,海枫瞬间,有点错愕。
果然,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趁多布被手里的短铳夺去注意力,海枫右手抓住枪管,把它对准自己的腹部,左手,去抓多布的右手,把丈夫的食指,放在扳机上。
“不要挣扎。枪里我亲手填的火药。一旦走火.”
多布刚刚开始有点回温的心脏,立刻又变得冰凉。
“有话,你把枪先放下。我什么都依你。”
“真的吗?我不信。多布,你想让我当皇帝,那你自己呢?不想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我就知道,那个高士奇没说好话,你这两天都有心事。你,你让我冷静一下.”
他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剧痛有助于恢复神智。
“好,我是有野心,想把蒙古三大部,还有西藏,都抓在手里。只要策妄把西藏那边吃下,我打算,打算找个机会,把皇上杀了。你的兄弟们,肯定会着急争夺皇位,我再叫张家口那边动手,先打喀喇沁,走那里进京。新皇只要答应,把漠南四十九旗都割让给我,咱们就回库伦。我想占北称皇,你来当个武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