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明的第十四天。
窗外的雨声在这样的寂静中异常明显。噼里啪啦砸的人心都生疼生疼的。
雷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久久在夜空中回荡。伴随着闪电,似乎要割裂整片天空。
明明潜意识中他似乎是喜欢雷雨天的。可此刻他却厌恶至极。
能捡回一条命,有幸活下来,按理说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可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过往,看不到世界,好像也没什么可高兴的了。
也不知躺了多久,他摸索着,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终于走到窗边。
打开窗户,夜风伴着雨丝灌进来。他在地上坐下,靠着玻璃,听着这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听了多久,模模糊糊的他睡着了,又似乎没有,依旧可以听到雨声。
梦里有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坐在会议室里,平静的听着的下属报告项目的进程。
他风轻云淡强势的指点江山,安排所有人的任务。
突然房门发出咔的一声,他睁开眼睛,哦,还是虚无。或许是淋了雨,所有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好像隔着一层雾与他很遥远的距离。
混沌的大脑里依稀有感知,是她进来了。
林吟儿敲了很久的门,里面一直没有声响。她担心的进来叫他的名字。“黎白,黎白?”
“你醒了吗?”
黎白想出声,却发不出声音来,嗓子一片干哑。似乎被人堵住了喉咙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嘴张张合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只能朦朦胧胧的感觉到脚步似乎往他床边去了。
林吟儿叫着,一直没有人应,她心里有点慌了。他不会想不开吧?
她赶紧探手摸到床铺的位置,却什么都没有。
“黎白,黎白,你在哪儿?你在浴室吗?”
黎白坐在窗口,脑子里一片空白,像当机了似的。
他,他就在窗边啊……
他眼睁睁的听着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还有她着急的呼唤声。
那一声又一声的黎白,像是刺在他心上。
她……看不到吗?
怎么可能?她那么了解……
“我不适合生活在人群中,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她的话像加了音效一声又一声回荡在耳边。
她独自居住在这里。每一次他伸出手的时候,都是几十秒后她才握住他的手……
那些不曾注意的小细节,那些被他忽视的小细节。全都证明着,她看不到。
难怪今天他问,你知道失明是什么感觉吗?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空洞的眼睛似乎有液体溢出。流过脸颊,滑到下巴,滴落在手上。
他好像很久没流过泪,可此刻,那些液体却止不住的渗出。
她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跟他说,别怕、你拉着我的手、你一定会好起来……
黎白听着她一声又一声焦急的呼唤,很想说我在这儿,可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四肢沉重的厉害,似乎下一秒就会失去意识,他努力的用手拍了拍玻璃,那声响似乎不够大,她依旧没有听到,他只能一下又一下用力的拍。
“黎白,你在吗?”
回应她的是玻璃被拍打的声音。
林吟儿终于确定他还在,没有想不开,没有选择与世界诀别。她心里庆幸,又忽地生出几分好笑,明明她自己想死的时候,别人也是劝着她要活着。此刻,和她相同境遇的人相遇,她却想劝对方要活着。
她走到窗边蹲下摸索着,手似乎摸在了他的脖子上,顾不得慌乱害羞,她只感觉到手下的皮肤一片滚烫潮湿。
她紧蹙着眉,手移到他额头上,又湿漉漉又烫的厉害。
已经减小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她手上。
她忍不住责怪:“你就坐在这里淋雨?你是不要命了吗?”
知道他一定很难受,她强自压着脾气。用力地扶起他的胳膊,“你还能走吗?我扶你过去。”
黎白半搭拉着眼皮,想要出声,嗓子里却依旧发不出声音。
“你不能说话了吗?”
没有回答的声音,她没在问,大概知道了。能感觉得到他身体的大半力气全压在了她身上,她被压得几乎站不住。
额角渗出汗水来,费力地扶着他到床边。
“我去给你找感冒药和退烧药,你别害怕,我马上就回来。放心,我会照顾你的。”她柔声的安慰着。
人在生病的时候,本来就容易感觉到孤独难受,再加上他现在又是失明又是失忆。突然这么大的打击,如果没有别人给予温暖,那样的绝望恐怕难以想象。
看不见周围的时候,真的太需要安全感了。
黎白喉结动了动,嗓子有一丝压抑的哽咽。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
明明自己都看不到,却这样照顾着另外一个盲人。
她的声音真温柔,永远都那么又坚定又温柔。
他以为她是他失明时依赖的港湾,以为她强大可靠,却不曾想,她和他一样。
明明她只是个女孩子,可能比他还小,却护着他,一次次告诉他别担心,没事,有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