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阳沉吟片刻,说道:“如果从传统的创作上来说,我觉得《追凶》是一部炫技之作,侧重叙事技巧,但忽略了故事的内涵和深度。”
“但是呢?”林为民的表情淡定,语气笃定。
李向阳轻笑起来,“但是我觉得,传统的创作观是一直不断被颠覆的。从唐传奇到明清,再到白话,包括国外的那些名著,哪一次我们接受到新鲜事物,不都是对于原有观念的一次冲击吗?”
林为民的笑容有些得意,显然李向阳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李向阳趁此机会继续道:“我听说伱创作《追凶》的原因就是为了推广先锋,这是真的吗?”
林为民轻轻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会不会觉得太功利了一些?”
“功利?为了推广先锋,就写了一篇先锋,这个叫功利?”
李向阳也发现了自己话中的漏洞,林为民道:“当年白话文与古文之争靠的是学生们和先生们打嘴炮吗?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话也喊了好几年了,大家应该都不陌生。嘴上假把式,手上的才是真把式。”
林为民换了个坐姿,接着道:“任何一种文学类型,想要被大众所接受并熟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先锋不算什么独门绝技,我只是希望给广大读者朋友们带去一点新鲜的阅读体验,在这种类型的尚未被广为接受的时候,质量过硬的作品是推广的最好方式。”
李向阳颔首,表示赞同。
“为了推广先锋,你真是煞费苦心啊!那么我们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你觉得《追凶》是一部怎么样的作品呢?”
李向阳不愧是做记者的,绕了半天也没忘了自己的问题。
林为民思忖片刻道:“如果硬要说的,这部应该算是一种脑力游戏吧!”
“脑力游戏?”李向阳第一次听说这个新鲜的词汇。
“你是指华容道、数独这种游戏形式吗?”
“差不多。在我个人的粗浅理解里,文学绝不应该仅仅是苦大仇深的,它更不能只是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是它,寓教于乐是它,娱乐大众也是它。
将文学捧到高高的神坛上,不容亵渎是最可怕的。那不仅会让我们脱离人民群众,说句俗气点的话,也是断了我们这帮靠着爬格子谋生的人的后路。”
李向阳觉得这场采访越来越有意思了,他追问道:“所以说,《追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你和读者做的一次游戏。”
林为民嘴角弯出些许弧度,“我费的脑细胞可比读者们要多的多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伤痕、改革中的好作品可能很多,但我这个类型的,不会有太多的精品!”
“为什么?”李向阳问道。
林为民的脸上再次出现那种满是信心的自得,“因为这事儿,需要智商!”
李向阳脑子里想了很多答案,但唯独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他不由得笑了出来,“为民,你这么说,可是要得罪一大帮人啊!”
林为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得罪的人还少吗?”
两人笑完,李向阳正色道:“确实,我光是看着《追凶》这部时就已经费了不少脑细胞,最后还是回头看了两遍之后才算弄明白其中的原委,更别说你这个作者在构思时要消耗多少心力了。”
“我倒不是针对伤痕或者是改革,而是在我们的固有创作观当中,经历这件事,或者说是经验这件事被看的异乎寻常的重要。
这种创作方式确实非常有效果,哪怕是没什么写作经验的人,只要文字和创作思路过关,一样能创作出不错的作品来。
但如果我们自诩专业作家的人,也一味的固守这种偏见,就是对自己固步自封的一种开脱。”
李向阳觉得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林为民有点要开炮的迹象。
“《追凶》就谈到这里吧,我们来聊聊《情人》怎么样?”
“我看了你之前的那些评论文章,写的挺不错的,也挺多的。今天我们还要聊《情人》?”
“好不容易采访到你这个作者,肯定要聊一聊的。聊到《情人》,就不得不提这部的创作初衷,姜子隆说这部是你答应已经过世的郭育稻同志才写的。”
林为民摇头,“这么说不太准确。的想法其实早就有了,后来老郭来燕京看病,临走前,说起来这辈子遗憾没写过一部长篇,才有了《情人》里面的‘郭玉道’。”
林为民没有往自己脸上贴金,如实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那段时间,我去陕西组稿。程忠实你知道吗?前两个月他的《蓝袍先生》还发在《当代》今年的第一期上。”
李向阳道:“我看过,这位的作品很不错。”
“可能我们这些以文字为生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这种情节,就是希望可以以文字名留青史。
我记得那时候我去程忠实家里跟他组稿,聊到兴起的时候,老哥拉着我的手说:但愿,但愿哇,但愿,但愿我能给自己弄成个垫得住头的砖头。让人感同身受啊!”
林为民的表情带着几分感叹,李向阳也面有戚戚。
接着又聊了些作品的话题,李向阳终于把话题引到了由《情人》所引发的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