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日贾环看到邢夫人对宝玉摩搓喜爱,就已经有些不大自在, 等到晚间他在王夫人屋里抄金刚经时, 又见王夫人对宝玉爱若珍宝, 宝玉又去拉丫鬟之中唯一一个对贾环好的彩云亲近,贾环便怒从心起,打翻那灯油满满的蜡烛, 烫在宝玉脸上。
王夫人惊怒交集,本来打算骂贾环,可是他再小到底是个爷们儿主子,作为嫡母若是张口就骂他,若是被人传了出去, 少不得别人要说她刻薄他这个庶子。
一转眼见到赵姨娘在旁边打帘子,这愤怒有了发泄口,王夫人就逮住赵姨娘狠狠的痛骂了一顿, 赵姨娘见贾环闯了这么大祸,不敢作声,自然由着她辱骂。
探春当时也还没回园子中, 听到这边的动静,就赶过来,见是王夫人撕破了脸在痛骂赵姨娘,她回过神来之后, 自己也顾不得看宝玉的伤势, 已经转身躲出去了。
得知宝玉受伤, 园子中的众人自然纷纷来探, 怡红院中的人又一波接着一波,宝钗见到他的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大片油膏,在他那素来俊俏的小脸儿上,倒是显得触目惊心,不由得说道:“怎这样毛手毛脚的不小心,若是烫到了眼睛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既然他对外说是他自己烫的,薛宝钗就当做不知道是贾环干的,贾宝玉素来有这份替别人揽错儿的仁厚之心。他也是怕贾母知道了再另起风波,只不过就算这样,贾母还是狠狠地骂了跟着他的人,王夫人也因此受了数落。
因这宝玉多灾多难的,贾母派人找来宝玉记名的干娘马道婆来府里做法事,这马道婆素来靠着鬼神之事收拢钱财,自然是怎么严重怎么说。
贾老太太又问:“如何才能让宝玉免于这些灾祸?”
马道婆说道:“这个简单,只要替他多做些善事。诚心供奉那专管照耀阴暗邪崇的大光明菩萨就行了。”
说得贾老太太很是心动,在她那儿捐了香烛供奉的钱,另外又点了一盏每日五斤的佛灯。
薛夫人想到自家的儿子在西北军中,好久也没个消息,又听说西北那面已经开始打仗,刀光剑影之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说道:“便是给正在战场上的人也能供奉吗?”
那马道婆想了想说道:“这战场之上戾气重,与在府中好好养着的哥儿又不一样,点的灯要比平常的大上几倍,才能消灾去难。”
薛夫人说道:“那都不妨事,那就给我家儿子也点一盏吧。”
薛宝钗在一旁听了也不拦着,在接不到薛蟠书涵的情况下,这样若是能让她聊以慰藉,便是点一个缸那么大的大海灯也是值得的。
这日薛宝钗从薛夫人那里,回蘅芜苑去,走过一段朱栏板桥,见那水榭之中有一人独坐,宝钗看见是探春,她身边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这不像是他们平日的做派,除了宝钗以外,这些姑娘已经习惯了每日身前身后跟着人,于是走近了过去看,一向刚强的探春,竟然在那默默临水倚栏掉眼泪,薛宝钗不由站住了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探春一抬眼刚好刚看见了宝钗,连忙把脸上的泪痕抹掉。
宝钗只得走到跟前去说道:“谁欺负你啦,竟然跑到这里偷偷哭,要不要说出来,让宝姐姐给你出气?”
探春一听这话,本来已经憋回去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说道:“我知道你素日待我好,没人欺负我,只不过想起了一些事儿,自己在这无病呻吟罢了。”
宝钗一听她这话,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应该走开,少不得,要做一次知心姐姐,便温声软语询问劝解宽慰。
探春才说:“这话原不该跟你说,不过我知道,就算你是太太的外甥女儿,你也不会向她多说什么的。那天宝玉被烫之后,我原要进太太的房中,正赶上她在狠骂赵姨娘。赵姨娘平日的做派,别说是太太,就是我也觉得看不过眼去,甚至还觉得她很丢我的人,恨不得与他们断了干净才好呢!免得时时闹出了笑话又来拖累我。只是,那天一见太太当她是个奴才一样任打任骂,我便有些挂不住了,趁那屋里忙乱,没人看见我,转身就臊得跑了。”
宝钗摸摸她的头发,叹息着说道:“就算知道你素日里刚强,也知道你的日子不会太好过,赵姨娘就算错处再多再糊涂,你们血脉亲情也是割舍不掉的。”
探春说道:“她何止是糊涂,简直是太过糊涂,这么大的府中,谁没有各自的生存之道,我的生存之道就是既然太太抬举我,我就只认她这一个母亲,与那边远着点儿就相安无事了。可是姨娘偏偏爱因此来挑我,教的环儿也是如此,在他们眼里,我到成了攀高枝儿的无耻小人了。就算这样,我看到赵姨娘受人责骂,同样心里很不好受。”
宝钗听探春狠狠的将心里话说出一回,就像她所说的,平时这些话能给谁说呢,惜春年纪太小,只知道自己眼前的那些事儿,迎春又是个针扎都不出声的。她平日里和宝玉好,但是这话更不能讲给宝玉听。
宝钗正同探春在这一处坐着,忽然见到大路上几个丫头婆子也不顾什么体面,一溜烟的往园子外面跑。
探春喝道:“什么事,这么没规矩,挣命的往外跑?”一个丫头停下连喘着说道:“三姑娘,不好了!二爷他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