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街头火拼,脑瓜破个口,又误打误撞混进‘兄弟帮派’里。自此过上几年无法无天的日子。
腰包渐渐满了,他觉着是时候报答养育之恩了。便趁着‘兄弟们’呼呼大睡时,不打招呼溜了出去。
C城离故乡很远,停停走走又是半年,回到日暮村时,长达十年的大浩劫已然开始。宋玉秋侥幸躲过恶势力的批判大会,不知道兄弟们大多生不如死。
他还遇上林雪春,在六十年代末成了家。小两口对土地农活没有丝毫留恋,婚后立即搬到北通讨生活。
“别看你爸现在半死不活,以前胆大的不得了。”
林雪春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大概六九年的时候,不知道他打哪里搭来的线,偷干投机倒把的事。这是大罪名,万一被扣进牢里,得砸锅卖铁去赎。”
“我看隔壁家好几个被抓,其他人都收手了,就他牛气,觉着自个儿有能耐,神仙抓不住。”
也的确没抓住。
宋于秋的小心思全藏在皮肉下,转得飞快。一双手脚仿佛能飞檐走壁,管你天罗地网铺盖下来,他自有办法脱身。
钱赚到手了,家里头日子越来越好过,他身上的‘兄弟义气’去而复返。
凑巧林雪春也是很有‘姐妹义气’的女人。两口子一拍即合,平日有点儿‘打抱不平广施恩情’的做派,自然结交到一大群朋友。
上三流下三流的都有,常常凑到家里填口肚子。
他们做梦都没想过,真正酿成大祸的并非投机倒把,正是这股子苦难磨不平的‘义气’。
七一年。
林雪春清晰记得,那事出在七一年冬末里,隔壁邻居来家里做客。瞧他愁眉苦脸的挂相,宋于秋便顺口问一句:你有什么烦心事?
邻居立即倒苦水:还不是街尾的章木匠,媳妇儿带着娃娃跑了,丢下他一天到晚抱着酒瓶子过日子。前两天倒在我家院子里,身上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我儿子儿媳不是刚盖新房么?
看他可怜,我给他十块钱,让他把我家新房的桌椅全给包了。谁知这人没良心,拿钱不办事,现在路上见着我就跑,在家敲门也不应。
整整十块钱!
我媳妇在家哭闹好几回了,钱不还回来就算了,好歹交活啊!
邻居一口闷酒,扑通一下在小两口面前跪下:宋大哥哇,我听闻你是个练家子,要是什么时候见了那该死的木匠,烦你帮我讨个公道。有一块算一块,我这一家十多口人,自己过日子难啊!
就是有过这茬,三日后见到那摇摇晃晃的木匠打家门口路过,宋于秋喊住他:“章木匠,你是不是管人借了十块钱,拖半个月还没交活?”
章木匠眯眼打量他好一会儿,冷笑:“我还以为谁,又是你宋于秋啊?我欠的不是你的钱不是你的活,轮得到你多管闲事?”
那年宋于秋三十岁,火气不小,也冲他勾一下嘴唇:“只要我想,这北通没我管不得的闲事。只要你一天不把钱还上,我真就管你到底。不信咱俩试试?“
他站起来,不顾粗俗恶骂,慢悠悠跟他走了一路。
章木匠骨子里杵他,三步一回头,踉踉跄跄摔了酒。手在裤袋里摸了又摸,愣是不敢再去买瓶酒。
“你别再跟着我!”
闪身进家门,见宋于秋还要推门,他抵门吼道:“宋于秋你真别逼我!”
宋于秋猛地踹开门:“你低头看看自个儿糟蹋成什么样子!不好好过日子,还去坑骗别人家钱财,你今年多大?打算这样过一辈子是吧?”
领口被揪得死死,章木匠被踩中痛脚,一把推开他,转头举起菜刀:“宋于秋你他娘的少管闲事,再逼我我就——!”
“就怎样?”
他眸光深沉,滚过凶光:“反该是你别吓唬我,赶紧把钱还了好好过日子!”
说完走了。
岂料章木匠半夜酗酒,砍了自己一只手掌,圆瞪着眼睛死在血泊中。
尸身三天后被发觉,已冻得成块。床头一张破纸,歪歪扭扭写着:宋于秋害我。他为着十块钱把我逼死。
无妄之灾便降临到宋于秋头上。
先是坐大牢,没日没夜的审问调查,把好好一双眼睛折磨到模糊。再有‘匿名人士’他揭出十恶不赦的过往,迎来没日没夜的□□。
亲朋好友想尽办法帮他保住性命,那章家兄弟又杀上门来,叫嚣着‘有钱赔钱,没钱赔命’,动辄翻箱砸柜,不给他们半分安宁。
林雪春很难形容那日子。
暗无天日,混乱,绝望,鲜血亦或是,自作自受。
活该。
他们在外有些兄弟姐妹,但比不上章家一窝子的光棍未成家,全是刀尖口过活的酒鬼赌鬼,做事狠绝。
光脚不怕穿鞋。
双方斗争大半年,结果还是他们家赔钱,赔上宋于秋一根手指头,然后搬家。
说好到此为止,然而,尝过好处的章家再度找上门。
约有两年就是这样过的,宋于秋夜里不能出门不敢睡,生怕他们冲进门来为难妻儿。林雪春也无法安睡,抱着他满心不安。
她做梦都怕他忍无可忍,冲出去上演一场同归于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