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宫平日里闲置,只有三年一度选妃时,这里才会热闹起来。
画角一行人到来时,天色正是将暗不暗时。
内侍们正在掌灯,用带铁钩的竹竿将燃亮的宫灯挑到屋檐下,一盏盏的灯亮起来,映出站在院内的一个个如似玉的娇颜。
原本死气沉沉的韶华宫因为年轻小娘子们的到来,鲜活了起来。
一位女官带着两名宫女走了过来,引着画角过来的内侍上前称呼她为宁掌事。
宁掌事看上去四十来岁的样子,模样端庄。她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梳着高髻的头高高仰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她唇角微抿,锐利的目光自一行人脸上掠过,那目光便如一把开了刃的刀,扫到哪里,哪里的嬉笑声便生生被斩断。
小娘子们瞬时恭身凝立,敛神倾听。
宁掌事声音平和地说道:“自今日起,各位就要在韶华宫暂居五日,待二选结束,各有去留。这几日,不管你们在自家府中如何,在韶华宫便要守这里的规矩,但凡有违规者,定罚不饶。”
言罢,她命身旁的小宫女一项项宣读韶华宫的规矩。待读完,她转身欲走,却忽然有些诧异地微微一愣。
画角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待到抬头看时,她却已经转过脸,快步离去。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画角身畔的一个小娘子低声说道:“这位宁姑姑很是严厉呢。”
另一个小娘子说道:“听闻宁姑姑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太后如今不在宫中,特意留宁姑姑在宫中掌管选妃事宜。”
画角盯着宁掌事的背影,隐约觉得她的姿态有些熟悉,尤其是挺直的肩背和时时后仰的头,但那张脸自己却从未见过。
房间分好了,画角与一名叫宋圆的小娘子同屋,她人如其名,脸如满月,杏眼圆溜溜的,秀美中带着一丝俏皮。
她见到画角,便是一副剑拔弩张的姿态,说自己此番参选是一定要入选的,便是做不得太子妃、康王妃,能做太子良媛,康王侧妃也是好的。
画角笑言自己不会和她争,此番参选只是走个过场,宋圆这才和她热乎起来。
宋圆性子直爽,画角对有这样一个室友很满意,至少她在宫中这几日不想因同屋之人多生事端。
但老天好似不想让她如意,郑惠就住在她邻屋。
对于这位大伯家半路接回来的三妹妹,画角不熟识,甚至是陌生的,但郑惠却与她甚是亲近。
郑敏和崔兰姝报的是才选,早在初选前就已与画角分开,此时,尚不知两人的居所分在了何处。
郑惠也报的貌选,也许是因为寻不到郑敏,很快便过来黏着画角没话找话。
画角对这种不亲假亲,不熟装熟的行为有些反感。她不愿应付郑惠,便借口有事避了出来。
韶华宫好几进的院子,远远望去,重重月亮门一个套一个。
画角凝立在院内的银杏树下,看着又有一队闺秀们穿过月亮门鱼贯而入,垂首聆听宁掌柜的教诲。
画角倚在树后灯光的暗影里,悄然打量着宁掌事。
到底在何时何地见过她呢?
画角将近日见过的人想了一遍,若说年岁相近的也就远尘庵的庵主空念和她的宁师姐。
宁师姐?
画角心中一惊。
那一夜,空念的宁师姐是戴着幂篱的,她并未看到她的脸,不能断言她就是眼前的宁掌事。
然而,方才,宁掌事看向自己时,神色明显一愣,对于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她不该有这样的神情。
倘若当真是她,这个皇宫可是比她想象中要热闹多了。
一向避世而居的团华谷弟子居然隐在宫中多年,拘了表姐魂魄的妖物深藏宫中,天枢司伏妖师在宫中四处巡视,还有皇宫东北角的观星楼上,说不定有云沧派的高人在居住。
这个看似繁华的皇宫,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
有那么一瞬,画角甚至怀疑,倘若宁掌事便是空念的宁师姐,那么,会不会是她故意说姜如烟的魂魄在宫中,引她前来宫中搜寻?
但她很快便否了这个想法。
空念师太是临时起意寻找的宁师姐,且方才宁师姐看到她时,神色明显意外,不像是早已布好的局。或者说,纵然是有人布局,也不会是她。
画角回到屋中时,郑惠和宋圆正相谈甚欢。
郑惠今年才十六岁,但已经出落得身姿窈窕,和宋圆坐在一处,越发衬得宋圆身材平板。
画角那日去西府,并未见到郑惠的生母柳氏,想必也是一位美貌佳人。
郑惠见画角回来,起身朝她盈盈施礼,叫了声二姐姐。
画角淡淡应了声,说道:“今日天色将晚,我有些累了,你且也回去歇息吧。”
郑惠笑着说好,和宋圆打了个招呼,便自离去了。
画角瞥了眼宋圆脸上的笑意,诧异她这么一会儿怎地竟然与郑惠如此亲近。
“你不觉得她会是成为太子妃还有康王妃的强大阻力?”画角问道。
方才面对她时那股剑拔弩张的劲头怎地在郑惠面前却没有?难不成郑惠也说她无意做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