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敏这一头乌发好不容易养起来,终于能梳高髻了。倘若这会儿再被剃了,说亲前是养不起来的,届时,她唯有出家做尼姑一条路了。
王氏晓得她心中所虑,微微蹙眉,到底是主母,不好说些什么,只低声道:“在屋里戴什么帷帽,莫慌。”
郑敏看了眼指点着婢女收瓷器的祖母,撇了撇嘴。
连祖母都慌了,她能不慌吗?
她垂首嘀咕道:“好端端的,她怎么又回来了。”
郑家大郎郑山的妾室柳氏原是郑山养的外室。
老夫人治家很严,且王氏也是世家大族出身,郑山原不敢纳妾。只是,这两年郑山眼瞅着庶女郑惠快及笄了,这才求了老夫人,将柳氏和郑惠接入了府中。
柳氏并不曾见过画角,见一向沉稳的老夫人都乱了方寸,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东府的小娘子,便是二郎主的闺女吧,怎地大家这般怕她?她莫非还会抢劫?”
王氏瞥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老夫人命婢女将多宝格上的物件拾掇完,在圈椅上坐定,定了定神,对柳氏说道:“你和惠儿进府晚,不晓得那丫头是有些……”老夫人想了想,似乎在琢磨用哪个词形容画角更贴切。
郑敏插话道:“邪性。”
老夫人冷了脸,瞪了郑敏一眼:“这话是你能说出口的吗?”新笔趣阁
郑敏忙垂了头,不敢再言语。
柳氏微微眯眼:“邪……邪性?这是怎么说?”
王氏向来话少,不屑理睬她。
秋嬷嬷笑着说道:“就是她啊,脾气不大好,挺会打架的。”
余下的话秋嬷嬷没说出口,打起来能拧掉你的头。
老夫人靠在圈椅上,品了口茶说道:“总之,你们都莫要招惹她。平日里最好不要与她照面,能避则避。”
柳氏隐约明白了,也就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丫头,打起来能把屋内的瓷器都摔碎。
她也没当回事,起身朝老夫人施了一礼,说道:“既如此,那我就不见她了,这便告退了。”
柳氏捏着帕子,掀帘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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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角和雪袖在护卫首领郑德的引领下,向后院而去。
郑德以前常领着府中护卫围攻捉拿画角,要说画角能练就这一身武功多少也有他的功劳。
也许是打出交情来了,他打心眼里并不怎么讨厌画角。小丫头再坏能坏到哪儿去,再怎么说,那也是二郎主的孩子。
他只是作为护卫,奉命行事而已。
当年老夫人将二郎主郑原逐出府邸时,他们多少也有些不平,二郎主多好的人啊。
“郑德,这两年,你这武艺可有长进?嗳,你身上挂着的玉佩真好看。”画角笑眯眯说道。
郑德一见画角唇角的坏笑,心中就一哆嗦,慌忙捂紧了腰间的玉佩。
画角起初是打不过他们的,后来她武艺见长,他们就开始落下风了。不过,她和他们打斗时倒也不伤他们,专门向他们身上的物件下手。
玉佩、香囊、发冠,不拘什么物件,她也不要,只是一刀给你削坏了。
有时也不见她怎么出招,就和老夫人的花瓶、大娘子的秀发一样,莫名其妙就碎了没了。
早晓得她今日要来,他万万不会戴这个玉佩。
“二娘子,您可饶了某吧。”画角比郑敏小几个月,在郑家姑娘中行二。
画角瞧见郑德的动作,笑了笑道:“那时我年纪小,多有得罪,你莫怕。”
郑德松了口气,却听画角又道:“我如今啊,可瞧不上玉佩这种物件了。”
画角说着,轻飘飘瞥了郑德一眼。
郑德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如今瞧得上什么,莫非是他的命?
画角却不再言语。
几人穿过月亮门,入了后院。
西府的宅院,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宅。虽说年代久了,但贵在占地阔大,屋舍这两年似是翻盖过,一眼望过去华美雅致。
时令已是四月底,府里花木扶疏,正是花开之时,满园清香馥郁。
画角蓦然顿住脚步,望着一处玲珑精致的小院问道:“郑德,这院子是谁住的,我以前怎地没见过?”
郑德顺着画角的目光看过去,忙应道:“二娘子,这院子是府里这两年新盖的,大郞主的妾室柳氏和三娘子住在那里。”
画角有些吃惊,没想到大伯瞧上去谦恭实在,居然也纳妾。
“新人何时进门的?这么快就有了三妹妹?”
郑德脸色有些尴尬,主家的事他原不该说,但画角问起,他也不敢不应,只说道:“新人进门才一年多,但早跟了大郞主十多年了,来时便带着一个小娘子,如今也快及笄了。”
画角有些明白了。
应当是大伯早就养在外面的外室。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祖母这就让她们进了门?
当年,她那么狠心将阿爹赶出府,到阿爹故去都没松口原谅他。连她如今在这西府中还名不正言不顺,一個外室的庶女,居然这么轻易就认回来了。
画角心中有些不忿,一时沉默不语,很快到了老夫人所居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