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盼盼原来一直都在上海没出去过。
怪不得无论警察局的人手, 怎么在港口、火车站找人, 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
毕竟犯了这么大的事,依照大部分人的惯性思维,想的都是怎么在第一时间离开这里。可钱盼盼却没有。
那天她在清醒后立刻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穿着白衣静的衣服离开王家后,竟然回小东门, 翻墙进苏家躲了几天。
但因为孙大爷时不时的会带着守门狗大黄, 溜达回老苏家住上两天, 随便看看老宅子里哪儿坏了需要修葺, 所以躲在里面的钱盼盼在听见动静后连忙就翻墙跑了。
之后又在曾经的家里躲了几天,实在没东西吃,不得不出来找吃的。
可那时整个上海滩都贴满了她的通缉画像, 加上这小东门都是曾经认识的人, 想要瞒过他们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但。反过来也可以理解为,只要能瞒过小东门的熟人, 那么其他陌生人, 钱盼盼也不用放在心上。
那么, 这世上有什么人,是走在路上不会被人轻易发现,还巴不得离他远一点的呢?
——讨钱的叫花子。
不得不说钱盼盼很聪明,可惜她的聪明都没用在正途上。
她在曾经的家里找到了剪子, 故意将头发剪成倒长不短,参差不齐的模样。又故意抹黑脸,在头上抹油和土灰, 这才缩着脖子忍着寒冷出门晃悠。
别说,小东门的人还真没一个认出是她的。只以为是叫花子为了找过冬的居所,所以找到赵钱氏那房子去了。
有时候住在附近的老人见“他”这模样也有些心软,还会给点儿剩菜剩饭。
钱盼盼便靠着这些东西,活到了现在。
后来因为警察局一直没破案,压力骤增,对嫌疑人员的排查加大后,钱盼盼就故意跑到白公馆去待着,直到晚上才偷偷又回去。
直到白公馆大火后,才四处晃悠。
任谁也想不到,钱盼盼竟然一直在白公馆周围转悠。
果然是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钱盼盼便是利用这个视线盲点,一直没有被找到。
要不是这次苏喃星去医院看病,碰巧遇见钱盼盼。而钱盼盼心怀恶念,竟然想趁机伤害她,却没想到一起出来的,还有王世耀。
说不定她还不会这么快被抓到。
后面的事便顺利多了,原本警察队长还以为钱盼盼会咬死了不张口,谁知道才关进去不久,毒|瘾犯了的钱盼盼,为了得到一口舒缓的,便什么都抖搂了出来。
最令人惊骇的是,不仅仅是白衣静和王孙氏的事,甚至更加久远,她亲手捂死了病重的生母,以及杀掉了想要威胁自己的校工,并将尸体推下悬崖的事。
全都一桩桩,一件件的在毒|瘾发作下,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钱盼盼,都能排名上海十年凶杀案,前几名了。
负责做笔录的警察听得咂舌,好几次忍不住和同伴互看了几眼。
然后默默摇头叹气,又继续往下记。
“还有什么没说的吗?”警察队长站在牢房外,手上拿着烟枪,里面膏已经装好。
一面这么问钱盼盼的时候,一面晃悠了一下手上的烟枪。
“没……没了。”钱盼盼缩在墙角处,浑身难受得直发抖,但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警察队长手里的烟枪。
像饿了很多天,一点东西都没吃,现在总算看见点儿肉的野狗。
眼睛亮得出奇。
“我做的……我都说了。都说了……没了……”
“嗯。”警察队长点点头,点了根火柴,在烟锅下烫烧,等烟锅里面黑漆漆的膏状物开始微微冒烟后,这便丢给牢房里的钱盼盼。
烟枪落在她身边的稻草堆上,钱盼盼立刻爬过去视若珍宝的捡起来,将烟嘴用手擦拭干净,赶紧送进嘴里。
吸食的同时钱盼盼立刻情不自禁的闭上眼,慢慢的软倒侧躺在稻草堆上,等袅袅白烟从她口中缓缓喷出后,立刻似梦似幻,将钱盼盼脸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一扫而尽。
警察队长隔着牢房栏杆,看着钱盼盼这个样子,暗叹了一声后缓缓摇头。
顿了顿后又开口说,“钱盼盼,你这些事,单拎一件都是死罪,所以后面什么等着你,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了吧?等着过几天出庭,法官宣判吧。”
但他说了这些后,钱盼盼脸上却没半点儿害怕的情绪,反而微眯着迷茫的眼,脸上是醉意的笑。
警察队长看她这个样子,也知道说再多也没用了。便又摇摇头后,冲自己的手下一扫手,便先离开了牢房。
——他接下来的事还不少呢,不仅要写报告给局长,还得和各大报社说明案情。
等警察队长几人脚步渐远后,钱盼盼才轻笑出声。
刚开始还是低低的笑声,然后逐渐提高,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变成了一种尖锐的不似人声的声音。
那声音似在哭嚎,又似怪笑。
但到底是什么,却又无从分辨。
是悔恨吗?
大约只有钱盼盼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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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