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好容易迷迷糊糊了,被人摇醒:“起来了!准备攻城了!” 十郎揉揉眼,一个鲤鱼打挺就从行军床上翻下来。 兵甲相碰,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冷夜里格外地让人起鸡皮疙瘩。 尤其是所有人都很安静,连命令的传递声音都是压着嗓子。就更有一种无声的凝重气氛。 十郎全副披挂了上马,问:“六姐,咱们怎么攻?” 叶碎金看着那坞堡——是北方常见的坞堡。通常是大户人家的私产,有高墙,宛如一个小城池。 这个坞堡比叶家堡的规模要小得多了,在叶碎金眼里算不得什么。但即便这样,也是有高墙。 她回答:“火攻。” 众人都愣住。 三郎按住马颈,微微俯身:“用火箭?” 三郎刚才就看见士卒在准备箭羽,往箭头上扎引火之物。 叶碎金道:“对。” 攻城战是将领最不爱打的仗。 牺牲大、效率低、收益差。常常赢了也是惨胜。 这坞堡虽小,若强攻城墙,也定会造成叶碎金不想要的牺牲——都是她自家儿郎的性命。 没必要,不若把敌人逼出来,面对面打一场。 若是大城,火箭未必有效。但这只是一个小坞堡,正因其小,火攻的效力便翻倍。 十郎听了 微愣,犹豫了一下,没等他开口,九郎先开口:“可是……” 众人都看过去。 叶碎金也看过去。 九郎期期艾艾地开口:“可是……坞堡里应该还会有百姓……” 这坞堡虽比叶家堡小了许多,只有南北两个门,但里面也一定还有普通的百姓人户。 且按照通常北方坞堡的结构来说,越靠近城墙的越是普通人家。 “百姓有脚,他们会跑。”叶碎金平静地说。 九郎:“可是、可是……” “那么,”叶碎金看着他,“我们因为顾虑敌人的百姓,所以空耗了许多天的军粮马草、人力钱饷,直接放弃,空手回家是吗?或者把许多我方儿郎的性命,白白填在城墙的箭垛上,只为了领兵者的良心是吗?” 夜色里一片安静。 只听到身周许多兵器偶尔磕碰摩擦的声音,搬抬器物的声音。 许多人的身形在火光里都成了黑色的剪影。 “战场上,这种情况多的是——对方的城池里有百姓,或者驱赶着百姓打头阵,自己的兵卒藏在百姓的后面,或者干脆捉了你的妻子父母,迫你领兵投降。这种事,以后你们会遇到不是一次两次,我只问,这时候你怎么办?”叶碎金问。 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九郎更说不出来。 十郎看看叶碎金,看看九郎。很希望有人来告诉他这种时候该怎么选择,什么才是对的。 段锦屏住呼吸。 “以后,你们都会坐在我的位置——一军统帅的位置,都会面对许多类似的情况。”叶碎金扫视她的兄弟们,道,“我今天说的,你们都给我记在心里——” “一军统帅,永远都不能去考虑敌方的百姓。” “有些时候,甚至不能考虑己方的百姓。” “敌人推着百姓逼阵,你犹豫再犹豫,敌人就逼近了。” “敌人推着百姓逼阵,你就不能犹豫,立刻要下令弓箭压制,要使阵前人呼喝,使百姓知道往两侧逃脱。” “百姓若命大,往两侧逃的,自可留得命在。若有妄图冲进己方军阵求掩护的,必须当场格杀。” “一个百姓冲进来,大阵便开了一个口子,十个百姓冲进来,大阵便撕开了十个口子。口子一开,收割的便是我方儿郎的性命。” “此时此刻,往军阵里冲的百姓就是敌人。” “皇帝可以仁慈,百官可以仁慈,唯独我等领兵人于战场之上,决不可以仁慈。” “慈不掌兵——我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让我与你们重复。” “听明白了吗?” 火光跳动中,她的面孔又美又冷。 神情中有一种弟弟们都陌生的残酷。 众人都觉得透不过气来,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应道:“是!” 亲兵上前禀报:“大人,都准备好了。” 叶碎金的马喷了个鼻息。 叶碎金望了一眼夜色中坞堡黑色的剪影, 开始下令: “三郎、七郎, 备战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