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从上到下一片叶子也无。
那花瓣如细丝般散开。由于那花瓣极细,竟凭空生出一种锋锐之感。
碧竹荫映下,那红艳到极致,反有了一种睥睨诸色的清绝。
逼人的幽艳。
另一头的竹荫下,置了白石桌椅。
有人俊眉修目,白衣黑袍,正悠闲地落子。
桌边的香茗维持着将沸未沸,两只茶盏。似是在等人。
夜深月静,虫鸟息音。
只竹露滴响,时闻落子之声。
不觉月至中天。
仍旧只听得竹露滴响的声音。但周围的空气有了微妙的改变。
庆姜开了口,还是那温文的声音,道:“自你离了魔族,这棋盘上我就再没了对手,未免平生一大憾事。”
“说了本君奉陪。”往他对面落座的,居然是东华。
庆姜抬起眼来,颇有兴味地道:“无论是战还是棋?”
东华点头,道:“无论是战还是棋。”
庆姜笑,道:“你让剧虞送信过来,约私下一见。这若是给天军里头知道,你这个天军统帅要如何交待?”
“战乃公事,棋乃私交。我的私交,为什么要向别人交待?”
庆姜摇头,道,“说是私交。但观棋如观战。我若知道某人注定是我最大的对手,又怎会放过这个了解对手的机会?”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抬手,让出了黑子。
净了棋盘。
东华执黑落子。
“当年客居魔族,夜半无聊,竹下手谈,阁下不期而至,竟能与我下成平手。未曾想,结识的居然是魔君。”
庆姜落白子迎战。
“你当时当真不知道我的身份?”
“我还以为是魔族藏龙卧虎。”
“你在开玩笑?无论在哪儿,你我这样的人也不会太多。别的不说,能在棋上与你下成平手的,天地之间,能有几个?”
确实不多。
事实上,算上以后的几十万年,能与他在棋盘上较力的,父神、折颜而外,便是庆姜了,其余就连连宋,都还生生差着几十万年的历练呢。
以至这个问题庆姜都懒得等东华的回答。反倒继续问道:“既是藏龙卧虎,你为何却弃了魔族?”
“既是藏龙卧虎,便是少了我一个不少。”
庆姜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是说他们神族没人么?”
东华一时只顾落子,未答。
庆姜看着刚落在天元的那颗棋子,执子思量,道:“天下苦战久矣。能一统六界的,不限哪族,放眼四海八荒,亦并无多少人选。父神风烛之年,心有余而力不足。墨渊还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而且,那小子以父神嫡子的身份长大,要什么有什么,便少了野心。折颜,”他落了一子,接着道,“不知该说是他的幸还是不幸,从小被父神收养,束住了他的魔性,却也缚住了他的潜力。至于擎苍一类,不过鼠犬而已。再给他个几十万年的时间,也至多不过闹点事,掀不起多大风浪。论经天纬地之才,论海纳百川的胸襟器量,论震慑六合八荒的修为,论翻云覆雨的手段,你我而已,天地间再无第三人。”
他这一通高论,东华却仿佛置若罔闻。只专心落子。
是颗布局截杀之子。
庆姜执子的手顿了顿,道:“多年不见,你这棋风,又沉稳了许多。既如此,之前阵前,未免冲动了些?”
东华方才开口,道:“我原也未打算藏着。”
“你既有了弱点,还要将这弱点昭告四海八荒?”
“她不是我的弱点。你若这么看这件事,小心重蹈此战的覆辙。”
庆姜微微挑了挑眉,竟似乎也没觉得冒犯。
然而东华的话还没有完,“……你刚刚没有提到少绾。”
庆姜闻言沉重地叹了口气,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小看过少绾。我若是有办法让她站在我这边,我会无所不用其极。可惜……若说你弃绝魔道,我深觉遗憾。少绾选了墨渊,那简直就是剜了我的心啊。”他笑叹,语声还无比真诚,只差没有字字泣血了。
但他在棋盘上落的那子,釜底抽薪,一招致命,也是毫不手软。
东华看着那颗子道:“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庆姜闻言一顿,半晌笑道:“所以这才是你此行的目的?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阻止少绾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