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诉讼制度发展到现在,百姓递状、排期、审理都有一套严格的流程,很少会动用登闻鼓。
鼓声一响,周围离得近的许多百姓都来凑热闹,亲民堂外再次被挤得水泄不通。
宋灵均坐在堂上,看着跪在堂下的苏小痣,又看向站在苏小痣身边的钱天然,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
他越想越气,最后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依大名律法,擅击登闻鼓者先杖三十,你们俩打算谁来?”
岑玉在一旁轻轻咳嗽一声。
宋灵均不情不愿住了口,在太师椅上摊成一张饼,冤种叹气:“堂下何人,何事击鼓?”
苏小痣看向钱天然,钱天然将她推上前一步,示意她不用怕。
于是苏小痣壮起胆子:“回大人话,草民水镜楼苏小痣,原平蓝镇花蹊村人。状告花蹊村里正贾良才,四年前家父去世,贾良才伙同平蓝镇其他乡绅抢占了我家房子,将我和母亲赶出家门。”
宋灵均显然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愣了一瞬道:“……这件事过去这么久了,你为何今日突然要来提告?”
他指向钱天然:“又是这讼棍唆使你是不是?”
岑玉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
宋灵均心里正烦,嘴上就一时快了:“你老咳什么?要不找谢神医给你看看?”
岑玉一抬眉静静回望着他。
片刻沉默后脑子终于追了上来,宋灵均想起来怂,按下脾气压低声音道,“抚台有所不知,各地宗族乡里另有一套私法。遇事不经过官府,直接由族长做主,或是产生矛盾找里正调节,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事是村里乡绅做了主的,县衙不该过多干预,清官也难断家务事。”
岑玉不为所动,一抬手:“大人也算不得什么清官,大胆断吧。”
宋灵均郁闷地坐回去:“你继续说。”
苏小痣跪在地上,抿了抿唇,缓缓开口:“四年前夏汛,望江河河口决堤,伯庸民垸遭毁,我父亲自发随乡民前去抢修,不料洪水迅猛,再也没能回来。
当时家中困难,弟弟年幼体弱,越冬的钱粮和炭火都不足,弟弟也没能挺过那个冬天。弟弟死后,贾良才找到我和我娘,说我们两个归根结底都是外人,让我们交还父亲留下的房子和花蹊村的田产。母亲不同意,便叫村中壮年来强抢。
我娘……不堪受辱自尽了,我那时年幼没有能力反抗,也被卖到了水镜楼。
后来贾良才将我家的田产屋宅全部变卖,摆流水席宴请村民,直到所有钱都花光。”
苏小痣往前膝行一步:“但是有一对玉镯,是我娘留给我的陪嫁之物。我后来遍寻所有当铺都没有找到,一定还在贾良才手中。今日草民想请大人做主,替草民讨回我娘的遗物。”
苏小痣始终坚定,就算声音哽咽,身板也没有塌下去分毫。宋灵均听得一点一点握紧了手中惊堂木。
钱天然顾着规矩,拱手补充:“不仅玉镯,苏小痣的房子和田产,也应该有个说法。”
宋灵均一拍惊堂木:“来人,去平蓝镇花蹊村,将里正贾良才给我带上堂来!”
今日这堂升得突然,并没有提前传唤被告,上传下达多少需要时间,只好先暂时退堂。
人群一散,宋灵均也稍微冷静下来。
他自来到伯庸以后就一直奉行“不听不问不知道”选择,从来不知道苏小痣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可既然已经听说,此事非管不可。
钱天然送苏小痣去旁边的迎宾馆等待,又折身回到正堂,宋灵均郁闷:“怎么她从来都没有同我说过这些事?”
“她不信任你呗。”钱天然一针见血道,“你整天厮混在水镜楼写词唱戏,可你真正关心过她吗?你从没想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何孤苦伶仃在水镜楼沦为戏子,你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可是宋知县,大家谁不是娘生爹养?没有人从一开始就是贱籍的。”
钱天然一上头越说越气,冷哼一声道:“知县大人,你自己清楚你上任以来都干了什么吧?你根本从来没好好关心过你的百姓,他们凭什么相信你?你自己觉得你配做这个知县吗?”
“别说了。”岑玉及时打断钱天然的话,走过来拍了拍宋灵均肩膀,“天然是无心,你不用太往心里去。”
宋灵均没说话,挥开岑玉的手,大步走出了亲民堂。
钱天然和岑玉对视一眼。
堂外一簇梅花盛开,花枝正傲。
走到后院,宋灵均一推房门,就看见小咬围着被子只露出个脑袋坐在床上,面前放着一个大木箱子。
箱子里传来奇怪的声响,宋灵均心里一紧大步走过去查看。
竟是那只常在伯庸县衙蹭吃蹭喝的橘黄色母猫,在铺满稻草的箱子里下小猫崽。
那箱子还是之前许逢兰用来装鹅蛋用的,宋灵均让厨房做了鹅蛋顺手将箱子扔在县衙角落了,没想到会被猫看中去做窝。
也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小母猫,似乎也很难再找到别的更合适的地方了。
宋灵均吁出一口气:“难怪总是看她那么胖。”
宋灵均走过去掀掉小咬的被子,想将两条腿可能僵到废掉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