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实在是没别的路子了,他瞎了只眼,也不识字,平日靠着给人扛货为生,养活自己倒也足够了。奈何他家中还有老娘,上个月老娘生了场病,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大夫说要是想治好,少说也得要一贯钱,他一个老瞎子上哪去弄一贯钱给老娘治病?
“哎,那是生我的亲阿娘,我再没良心也不能干等着她死啊。”孙独眼说着说着,满肚子的心酸一下涌了上来。
陈国生没有说什么,只是又给孙独眼倒了满满一碗酒。
孙独眼蒲扇大的手端起酒碗,将碗中的浊酒一饮而尽。
他咂咂嘴,看向了陈国生:“这些腌臜事,说出来倒是脏了您的耳朵。”
“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也当过兵哩,这样的事哪能叫腌臜。”陈国生拍拍孙独眼的手,将腰间的腰袋摘了下来,把里面的铜钱都倒在了面前破破烂烂的木桌上。
一小堆钱币约莫有个二百大钱,陈国生将大钱拢成一堆,推到孙独眼面前。
孙独眼仿佛被针扎了一样悲怆哀嚎一声,一行热泪从完好的那只眼睛里往下滚。
他说在战场上丢了只眼睛的时候没哭,他说自己的老娘躺在病床上站不起来的时候没哭,他说自己去县衙讨要退伍费被赶出来的时候没哭。
现在有人把钱递给他,孙独眼却哭了。
孙独眼呜呜地哭:“我不该收这个钱啊……我没给你干过活,怎么能要你的钱呢……可我老娘是真需要这些钱救命……”
他这辈子没干过什么亏心事,从军二十年还瞎了只眼睛,所以孙独眼去找朝廷要钱理直气壮,那是他该得的报酬。
可陈国生不欠他的,他也没给陈国生干过一天的活,自己却收了他这么大一笔钱,这让孙独眼无端生出一股惭愧来。
陈国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口口声声说不义之财不能取的士大夫们,用尽了手段让天下的钱都跑进他们的钱库,甚至连孙独眼、陈壮这等人的卖命钱都要私吞,中饱私囊。
孙独眼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实人,却只因为无端受用了旁人的丁点恩惠,便愧疚万分。
这世道,老实人真是活该被欺负。
陈国生拢了拢袖子,站起身呼了口气:“你也不用谢我,这些钱都是我家中晚辈给我的钱,也不是我自己赚的。”
“我能否知晓恩人的名讳?”孙独眼哽咽道。
“这是她应当做的事,你不必谢她。”陈国生摇了摇头。
抚恤将士,这不单单是李长安应尽之责,也是整个大唐从皇帝到最普通的平民百姓人人都需要负担的责任。
保家卫国的将士却连给亲娘抓药的钱都没有,这是大唐朝廷从上到下所有人的羞耻。
“你若真想谢她,日后自然有机会。”
陈国生扔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酒肆,留下酒肆中的这些酒客摸不着头脑。
日后还有机会?这是什么意思?
陈国生离开酒肆后,便径直回到了寿安公主府。
书房中,李长安正在伏案写信。
如今漳县的事务已经不用她再操心了,可周遭新到手的几个县还要她再用些心思。
不过也比漳县刚开头时好多了,万事开头难,步入正轨后就容易了。
那些县令都是李长安一手带出来的人,该干什么他们也都知道,李长安只需要把握大体方向就行,比头两年省心多了。
“唉。”
李长安正想着怎么将漳县那一片打造成以漳县为中心的产业网,忽然听到一声叹息。
方才陈国生进入书房她便看见了,只是陈国生也不开口说话,李长安就只看了一眼,便又低头做自己的事情了。
“陈老叹息,所为何事?”李长安抬起头看向陈国生。
陈国生却没有直接说他的来意,而是提起了他的姓名。
“你可知老夫为何名为国生?”陈国生问道。
李长安摇摇头。
从道观中她第一次听到陈国生名字的时候,李长安就起了疑心,就是因为陈国生这个名字不像大唐人的名字,反而更有现代色彩。
甚至比“子涵”都更有现代色彩。
毕竟在唐朝想要找一个叫“子涵”的人容易,想找一个名字里带“国”的人可不容易。
“我出生时,正是家国沦丧之时。”陈国生缓缓道。
“我的父母便给我起名国生,是国家危难而生之国生,是希望我日后报效国家、为国而生之国生。”
李长安称赞道:“好名字。”
“我年少时当过两年兵,只是没当两年兵战争就打完了,后来我就接着读书,学成归国便投身科研。”
陈国生感慨道:“虽时代不同,可我们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始终都是华夏的土地啊。”
李长安深以为然。
“老夫今日遇到一个人,他也当过几年兵。”陈国生这才进入主题,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李长安。
而后就一句话都不再说了,只是安静地看着李长安。
李长安眨眨眼:“我先组一个商队吧,招收这些老卒,从长安到塞外,正好这些老卒都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也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