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沈园(1 / 3)

1932年3月, 春意料峭,靡靡之音缭绕上空。

入夜之后的沈园热闹非凡。

灿烂灯光照亮华贵的绸帘,遥遥便能望见那亮堂宽敞的大舞厅。一脸风流浪荡的男人、搂着东洋女子在里头翩翩起舞。

欢声笑语,音乐, 浓稠美酒如水流淌。

他们笑呀。

世间的男人偏爱哈哈大笑, 女子却不能这么来。非得以手背抵唇,发出一阵矜持温婉的, 味儿的轻笑。

望远镜再往远处移。

花园,戏台, 剧院, 电影院。

角落里衣履翻飞,后台处长袖飘舞。

这儿是沈园, 光鲜亮丽且夜夜笙歌。

几乎算得上人人向往的乱世天堂。

但你得往远处看,再远点。一直看到笼在阴影里的亭台楼阁,朱红色的宫墙, 金黄色的琉璃瓦,它巍峨而哑巴着立在那儿。

空气里弥漫起一股微微潮湿的,如动物尸体腐烂的味道,她闻得实在清晰。

“又要下雨, 你信不信?”

沈音之再次摆弄望远镜, 离开死的,重新往活的看。

双颊凹陷的苏井里则是抬头望天, 只见暗色的天, 浅薄的云, 一片看不出风雨欲来的平静。

“你不信?”

“沈、沈小姐说下雨,保准就、就下雨。”

他结巴的特别虔诚,眼里满是恭敬谦卑。

“那个头发盘起来,脸白白的,就是日本女人么?”沈音之看准一个始终低着头的柔美姿态,腰很细,衣服露出后脖颈一小块白腻的肌肤。

“应该是、是的,日本小姐会?会跳舞。”苏井里费劲儿地说:“俄罗斯小、小姐也会跳舞,上海现在最流行跳、跳舞,就是她们带来的。”

“我也想跳舞。”

“我肯定跳得比她们好看,哎。”

沈音之窝进藤条软椅,终于找到她的沈先生——

他正装整洁,他从不跳舞。

无人打扰时沉静如水,单薄眼皮垂得倦怠;

贵客造访才轻轻抬起,那副平静温雅的模样,仿佛在这奢靡艳丽的场所中,生生定格出一张黑白照片。

“二狗子你说——”

沈音之把音调拖得像个哈欠儿,“要是我趁他喝醉了,去找他说道理,他能不能放我出去跳两支舞呢?”

“沈先生不爱酒。”

二狗子连连摇头,“他、他从来不醉的。”

沈音之动动脚趾头,摇头否定他的否定。

“他会醉的。”

没有人能永远不醉。女子常常情爱里醉得痴傻,而男人,大多被权势富贵中醉得厉害。

“我太无聊了,我睡会儿。”

她拉起名贵的狐毛大衣,包住冻得青白的脚丫子,懒洋洋道:”他回来的时候再叫醒我哦。”

“好、好的,小姐。”

侍仆忠心耿耿的撑大眼睛,再出声已是深夜。

“小姐,先、先生回来了。”

“这么晚呀。”

沈音之迷迷糊糊睁眼,扑在象牙白的栏杆上一看。确切捕捉到那个身影,当即光着两只脚,像蝴蝶一样飞跑下楼,体态轻盈而迅速。

“沈先生!”

她一口气推门冲出来,提拉起两边嘴角,唇红齿白笑盈盈的。

“哎呀,难道那就是……”远处鹅卵石路上,几个路过女子作讶然状,偷偷摸摸试图看清她。

一个从未露面便传得满城风雨,就叫全上海滩女子嫉红了眼的小丫头片子。传闻她冠着沈先生的姓,有着沈先生起的名儿。那么究竟长成什么样的女子,才有资格拥有这份排场呢?

她们好奇得要死,亲眼瞧见她身上披的白狐大衣,晃晃荡荡透着股非良家女孩的坏气儿。

还想再看看长相。

可惜沈琛并不许她们再看清楚。

他伸手拢住小傻子透风的外套。

似乎低头望了望她十根光着的脚趾头,而后径直用胳膊揽过她细细的腰。

两个人像天生缠绕的根枝条,走上台阶,掩上门。徒留女子们又诧又羡地叹:“你们瞧瞧,世上哪有什么规正绅士,男人碰上女人全是一个样,不食人间烟火的沈先生照样不例外嘛。”

屋里,沈琛复又放下她在楼梯口。

“下回把鞋穿上。”

擦肩而过的时刻有淡淡的酒味扩散。他不作停留地步上楼梯,丢下一句:“明天再罚你。”

为什么要罚?

沈音之转过身,牛头不对马脚地说:“我想出去玩儿,好久没有出去玩了。明天你去跳舞,带上我好不好?”

自认态度很好,他却吐出两个字:“不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她不满:“你不讲道理。”

“我不必同你讲道理。”

他笑,声音柔软缱绻。

侧过来的小半张脸明灭不定。

“我以后都不能出去玩了吗?”沈音之困惑,又有点儿不高兴。

“你已经有糕点,有玩具,有很多漂亮的衣服。”

仿佛对待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他意味深长:“阿音,做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