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2 / 3)

侧脸半明半灭。

垂眸望着众生沉沦挣扎诸多丑态,有种高高在上、置身事外的冷漠。

多像神佛,灭绝七情六欲看魔鬼狂欢。

“阿音,还不打招呼??”红姨咬牙催促。

沈音之盯住圆桌上一盘盘的点心,十足敷衍地喊了声:“沈先生好,晚上好。”

她声音脆嫩,拖腔拖调的孩子气浓浓。

红姨唯恐大肥鱼扫兴,赶紧开口解释:“这丫头小时候家里穷,高烧四十度伤了脑子。有时候傻里傻气,有时候又机灵。不过天底下数她没坏心眼,说什么是什么。”

“假如冒犯到沈先生,您千万别动气。只管告诉红儿我,回头好好再教她两年规矩就是。”

红颜衰败的老女一脸谄媚。对面的年轻先生摩挲着指尖,缓缓抬起锋利的眉眼,朝心不在焉的小丫头笑了笑:“你好,阿音。”

“晚上好。”

不紧不慢,云淡风轻。

他的声音几乎温柔地令人颤栗。

大人物的温柔慈悲是门高深功夫,红姨望了望那双沾过无数血腥的手,不禁打个哆嗦。接着便硬住头皮笑,哎呀哎呀地称赞沈先生果然菩萨心肠,难怪整个上海滩为之收服。

他听了仍是笑笑,不说话。

但那双眼冰冷死寂犹如一口深井包罗万象,什么阴谋诡计妖魔鬼怪都有,独独没有笑意。

沈音之看了很多遍,看得清楚分明。

的确没有。

完全没有。

*

后来好像发生过别的事,记不清了。

傻子嘛。

她单记得自己稀里糊涂成为上海滩顶有名的小画眉,稀里糊涂被沈先生买下。

之后便被娇养在漂亮时髦的洋房里,日日吃得精细睡得精细,肌肤剔透莹亮,每根头发丝都透着精细。

那段日子过得非常好。

除了功课什么都不用做;

除了惹沈先生生气之外什么都能做;

万事皆好,就是不能出去玩。

去年年初学校还停课,掐住手指头算算。那位沈家表小姐千里迢迢投靠沈公馆时,沈音之已经足足八个月没能出门,几欲发霉。

当时七爷难得不在家,她想趁机溜出去玩。府里人人劝她安分,几十双眼睛盯得死紧。唯有表小姐天天在走廊上踱步,小声说:

女子不该依附男人;

独立自主才是新式女子的追求。

她劝她反抗,连着好几天没得到回应。

表小姐大约按捺不住了,那天饭后拉住她,偷偷摸摸又正义凛然道:“表哥限制你的人身自由,这是错误行为!我知道你想反抗,我看的出来你有勇敢的反抗精神!你不要放弃,不要退缩,今晚半夜我就安排你秘密离开这座西洋笼子,帮你重新获得自由!怎么样?!”

对方语速太快,沈音之脑子跟不上。单听清楚结尾那句话,扑扇着眼睫问:“真的?”

“当然。”表小姐低回:“今晚十二点,你别睡死。”

沈音之点了头,表小姐露出诡秘的笑容。

全然不知这小傻子关上房间门,便拽出床底下的包袱。左右机警地瞧了瞧,手快脚快将抽屉里一套珍珠首饰塞进去。

再找张纸,提笔落下三个字:我走了。

好像缺点什么。

沈音之想了想,大大方方补充说明:珍珠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现在是我的。我走了肯定要带上珍珠,你别找我,不会还你的。

好了!

纸张压在留声机下,高高兴兴睡大觉。午夜十二点再准时睁开眼睛,她在表小姐的接应下,提着洁白盛大的裙摆,踩着小皮鞋,就这么深更半夜正大光明溜出了宅子。

“小声点,往城南走。”

表小姐塞给她一张火车票:“再过半个小时就发车去南京,城北有黄包车送你去火车站。”

沈音之正儿八经点点头,往南边。

过会儿消失在转角里,过会儿又探出脑袋瞅瞅四下无人。她丢掉火车票,立即回头向北。

她不准备去南京,更义无反顾地抛弃上海。因为她的好姐妹蔻丹终于决定离开百香门,买好了后天前往美利坚的两张船票。

她们要去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蔻丹不想再做风尘女子,阿音仅仅想做个有钱自由的傻子。

或者不做傻子。

那天晚上她们很高兴,在酒店床上打滚。美好的未来彷佛近在眼前,万万想不到飞机轰轰掠过头顶,连天的炮火猝不及防地降临上海。

1937年8月28日,日军轰炸上海火车站。

1937年11月5日,上海沦陷。

日军所到之地烧伤抢掠无恶不作,无数难民涌向租界。蔻丹死在10月,死前是笑着的,翻身跳下封锁的港口,她去追寻美利坚。

而沈音之活到38年的2月。

一直活到今天。

滴答,滴答滴答。

没有春天的上海骤然下起雨,冰冰凉凉的。

她舔舔干裂的唇,嗅到被淋湿的空气味道,隐约还听到轮胎猛然摩擦地面的声音。

有车辆在不远处刹住。

至少十多个轮子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