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
一阵一阵的木鱼声从龙首宫偏殿里传来。
夏守忠拖着那条瘸腿从宫门走了进来,轻步走到了殿门外,侧着耳静静地听着。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太上皇念经的声音。
夏守忠咬了咬牙,抬手敲了敲殿门,力道不是很大,但足够让里面的人听见。
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少顷,殿门打开了,大相国寺主持走了出来。
夏守忠双手合十向老和尚行礼。
望着老和尚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外,夏守忠向四周张望了一轮,转身走进偏殿,接着将殿门也关上了。
此时太上皇正坐在北边窗下榻上,双眼微闭数着念珠。
面前的矮几上,一支藏香浮着袅袅青烟。
夏守忠轻步走上前,低声说道:“太上皇。”
太上皇依然闭着眼:“人见到了?”
夏守忠:“是。贾少詹事说了,他已出家,不再理会世俗之事。另外他还让老奴带句话给太上皇.”
“什么话?”太上皇这才睁开了眼。
夏守忠:“为父的要知道疼爱儿子。”
一声冷笑,太上皇将念珠放在矮几上,望向夏守忠:“就这个事?”
夏守忠:“还有件怪事。老奴回来时走了一趟东市大街,发现‘食为天’大门紧闭。”
太上皇:“说下去。”
夏守忠:“老奴命人打听了一下,已经有三四天没有开门了。算着时间,恰好是南洋的人离京的日子。”
太上皇思索片刻,问道:“以往南洋的人离京,是不是他们送出京的?”
夏守忠:“不一定。但通州就在边上,来回最多两日.老奴怀疑出事了。”
太上皇警觉了:“他们都知道什么?”
夏守忠:“他们就是郡王留下来收集情报的人,并不知道其他的事情。老奴担心的也不是这个,就怕南洋的人落入了司礼监的手里,到时候坏了郡王他们的方略就不好了。”
太上皇站了起来,来回疾走了几步,转身问道:“义忠怎么说的?”
夏守忠答道:“郡王说,官员让那位得罪差不多了,西夷人从海上进攻,罗刹人联合西北逆匪进攻甘肃,安南人联合西南生民进攻云南,他们会将军方拖进泥潭之中。打仗打的是粮草,是后援。
有着西夷人水师的封锁,朝廷无法从南洋获得粮米,只要时间一长,国内就会爆发饥荒。到时候内忧外患之下,只要太上皇振臂一呼,立马就能翻了这条船!”
“西夷人水师能击败广东水师吗?”太上皇突然问道。
夏守忠愣了愣,才答道:“可能吧”
太上皇没有看他,两眼望着窗外,淡淡说道:“义忠和水溶的方略看似完美,实则成功率不高。若是西夷人的水师不能
听说这些新式战船每艘造价高达十五万两,拥有三层炮甲板,装备各型火炮一百多门.皇帝和军方早在两年前就在为开战做准备了,金陵、浙江和福建三个船厂仍在全力打造新式战船。”
夏守忠吃惊了,睁着两眼向太上皇望去。
太上皇接着说道:“不要指望在陆地上战胜大周军方。在这个世上,没有几个军队能正面击败这些百战精锐”
夏守忠:“郡王说了,只要在这两个方向拖住军方即可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们也只能认了。”
太上皇慢慢转过身来,望着他:“你说,朕还能活多久?”
夏守忠笑着回道:“长着呢。清虚观的老神仙算过陛下有九十二岁的寿。”
太上皇却没有笑,手一挥:“九十二?那还不成老怪物了。上天若是怜悯朕,再给朕十五年,不,十年,再给朕十年的时间,朕可以将大周朝打造成真正的天朝上国.那时候,朕的小皇孙也长大了.”
夏守忠一凛。
太上皇淡淡地笑了笑:“你不会真的以为朕会将皇位传给义忠吧?”
夏守忠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太上皇:“朕原本有过将皇位传给他的打算,可是,他毒杀了四皇子朕不会将皇位传给一个手上沾着皇室鲜血的人。”
夏守忠有些震惊了,定定地望着太上皇。
太上皇又淡淡一笑:“朕会用他的脑袋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顺便平息军方的怒火。”
夏守忠明白了,太上皇这是要消除所有的威胁,在他和三个奶娃子之中,根本就没得选择。
这时,太上皇突然想起了:“听说南安王太妃病了?”
夏守忠:“是。昨儿老奴打听了,太医说,南安王太妃得的是心病,若是不能解开心结,恐怕不能长久了。”
太上皇点了点头:“你代朕去探望一下,探探她的口风,看看她的真实想法.临安城还有四五万南疆军,哪怕南安郡王府只能影响万余人,要紧的时候就能改变战场的形势。咱们要把南安郡王府拉过来。”
听到这里,夏守忠不觉浑身一颤。
太上皇瞟了他一眼:“现在先替朕去做件事。”
夏守忠:“陛下吩咐。”
太上皇:“立刻去司礼监,告诉他们,朕明日要前往大相国寺拜佛,看贝叶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