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昏黄的煤油灯, 光亮微弱,底下是薄薄的一层被褥,躺在上头并不舒适,空气中的燥热席裹全身, 稍微动一动便是汗涔涔的,偏偏窗户还关的死紧, 令人更加难受。清扬忍着眩晕和疲乏,下床推开木制窗户,屋内外的温度差让她清明了一瞬。
“清扬醒了,好点了没?”一个身形孱弱的妇人推开门进来, 手中端着黑乎乎的汤药, 惊喜道,“这是我拿你上山采的药材熬得药,你快喝了,你爹还有弟妹进来看你好几次呢,见你一直没醒, 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清扬接过来闻了闻,药不对症,随手放下了,妇人也没注意,继续道,“天气越发炎热,你白天不要下地了,下午你大伯母把你抱回来的时候, 可吓人了,幸亏没晒出毛病来。就在家里养着,顺便把晒黑的肤色养白回来,你也到嫁人的年纪了,随了我和你爹,样貌好又能干,娘就不信只有他张屠夫一家人上门提亲!”
听得出来,她这娘对提亲的屠夫家看不上。
“您去吃饭吧,我再躺一会儿。”乡下人家没有太多规矩,清扬耳聪目明,听到了堂屋碗筷碰撞的声音,夹杂着两三声训斥。
吴氏早就饿了,便道:“给你熬得粥还没好呢,等好了我给你端过来,今天晚饭吃的有些迟,你爹和弟妹们饿坏了,我得去看着他们,别吃多了晚上积食。”又不放心嘱咐了句,“别站在窗边当心着凉。”
一片关心女儿的慈母心肠,又不像黄梅那般唠叨,但清扬着实感动不起来,黄梅说得多但做得更多,这位娘亲,远远比不上。
从给中暑的女儿熬碗药都不上心,她人事不知的躺在床上,竟没有一个人来帮她擦擦身上的汗。清扬眸中冷然,让她在家里歇着,这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吗?想到所谓亲人的做派,清扬纵有千百种法子改善家境,也是不会做的。人性自私,在没伤害到自身利益的时候,装聋作哑可谓是浑然天成!
刘家村是个还算富饶的村子,风调雨顺天公作美,只要伺候庄稼精心,交完赋税后一年到头总是能吃饱饭的。再有大庆国这个国家,皇帝高瞻远瞩,将士们的待遇相当不错,虽说边关偶有动荡,大的战争倒是不曾爆发,没有天灾人祸,普通百姓的日子也过得还可以,填饱肚子,年关也能做两身新衣服。
一个普通农户想要改换门庭,最普遍亦是最艰难的方法便是参加科举,一层层往上考,期间花费银两先不计算,途中有个万一,那更是只有认命的份。有人本分安于现状,有人生了鸿鹄之志,做梦都想中了进士光宗耀祖。
刘父便是如此,偏偏他没那天赋,也不是踏实求学的性子,二十好几连童生都考不中。哪怕爹娘疼小儿子,但刘大伯夫妻两不惯着小叔子,老两口年纪大了,刘大伯提出分家,可小儿子还没成亲呢,只得急着急寻摸,打听了吴氏年纪合适没有不好的名声,这一桩婚事便成了。婚后将一个月,便在村正族老们的见证下分了家,老两口虽说跟着长子,但手中还有些积蓄,刘父现在住的屋子便是由此而来。
父母偏心幼子,大伯大伯娘不可能没意见,但两人忠厚老实,大伯娘泼辣有小心思但不坏,平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伯觉得胞弟不事生产是个榆木脑袋,读了十几年书学会了一股清高劲儿,却连自己都养不活;刘父觉得兄长自私自利冷酷无情,他不屑与这等小人为伍。可想而知,两家的关系绝对好不到哪里去,从老两口相继过世后,两兄弟在外头碰上了,也是不冷不热打个招呼而已。
也是老两口过世后,刘父就只能蜷在家里看书了,毕竟没人会帮他养一家子人。连笔墨纸砚都买不起,更别说去赶考了。刘清扬是家中的长女,出生时祖父祖母健在,幸运拉扯着长大,不然靠郁郁不得志自诩无人是自己伯乐的刘父、遇事哭哭啼啼身子虚弱的吴氏,怕是骨灰都剩不下!
刘父唯一为闺女做的一件事,大概便是为她取了清扬这个名字,还是他嫌弃大丫小花之类的难登大雅之堂。原主从小就懂事,不到五岁老太太逝去,吴氏腹中又坏了孩子,没人接济他们了,家中生活一落千丈。
本该是一家顶梁柱的刘父只知道读圣贤书,让他下地那是有辱斯文,万万做不得的!吴氏刚嫁进来的时候,倒是勤劳能干,灶上地里一把抓,但刘父嫌弃啊,晒得黑不溜秋的一身油烟味,离她老远鼻子就捂着紧紧的了,再有老两口在后头撑着,吴氏以夫为天,由俭入奢学会享受还不容易!?
分家得的田地租赁给别人了,家中没有进项,刘父撇去点清高劲儿,去书铺寻了个抄书的活儿,偶尔帮人代写书信,勉强能饿不死一家三口。大伯娘心疼瘦的皮包骨的原主,时不时让她来家里吃碗饱饭,说的最多便是‘作孽’二字。小姑娘跟着大伯娘学会了种菜伺候庄稼,没有背篓高,便也跟着下地去。
刘瑾出生后,刘父对他寄予厚望,在襁褓中便定下了子承父志的理想,而吴氏生了儿子后身体越发不好,对于这个弟弟,几乎是原主一把屎一把尿拉扯着长大,大伯娘连连感慨没有原主,刘瑾这小子哪能平安过活现在!连去捡柴火,小姑娘都把弟弟背在后头,爹一心沉浸在书本,娘经常不小心睡着,这么小的孩子身边可离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