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终是意兴阑珊地又放下了车帷。
上京入冬后,还未下过雪。
从前逢夏,这相府之内可谓疏池理岸,树植葳蕤。
可如今那些树俱都枯败凋谢,亦无雾凇挂枝,全无往昔之胜景。
裴鸢的心绪有些寥落,亦默默祈祷着,快些降雪罢,她也好能在府内堆砌雪人,再同裴猇打几场雪仗。
采莲倏地想起了些什么事,略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裴鸢。
裴鸢见状,轻声问道:“采莲,你怎么了?”
采莲讷声回道:“小姐…您这几日都没有练舞,到了椒房殿后,该怎么同皇后娘娘交代啊?”
这话一毕,裴鸢娇美的小脸立即便垮了下来。
舞者最忌讳的便是懒惰,若有三日没压腿练习,那么之前费的功夫也只能全都做废。
裴鸢掰着指头数了数,越数,她的心中越发慌乱。
她竟是有五日的功夫都没练过舞了!
到了姑母的那处,若她无法下腰压腿,姑母定会对她失望的。
裴鸢心中正懊悔着,车夫已然将相府的辂车停到了未央宫的司马南门之旁。
采莲和采萍都悄悄地打量着裴鸢的神情,见纵是自家小姐穿着颜色鲜妍的合欢襦,也难敌她如画眉目间的那抹愁色,便都未敢多言。
裴鸢强自镇定地在骑奴的搀扶下,下了辂车,却觉未央宫的周遭,仍弥散着一股呛鼻的硝烟味。
却说未央宫失火已是数日之前的事了,阖宫的华殿除却裴皇后所住的椒房殿和宦者署,都遭逢了不同程度的焚毁。
皇宫的修缮是大事,这些时日,裴相亦同少府和太常商议了这事。
浮云遮日,天色渐阴,亦如裴鸢渐渐低落的心情。
裴鸢身后跟着采莲和采萍,正心事重重地走在通往内宫的狭长甬道上。
她不知该怎样同姑母解释,也对自己的懒惰颇感自责。
许是因着这些缘由,她的心跳也渐渐加快。
不,不只是心跳加快。
她心口那处还很疼。
似是被刀剜了块肉似的。
疼得她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裴鸢愈发恐慌,她顿住了步子,亦用纤白的小手捂住了心口。
采莲和采萍觉出了她的异样,亦瞧见了自家小姐白皙的额头上,正不断地往外渗着涔涔的冷汗。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采莲关切地问向了裴鸢,只见裴鸢艰难地张了张已然泛白的唇瓣,小脸亦是惨白至极,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采萍则在四下寻着,这宫道周围路过的宦人。
她和采莲现下都不敢离开裴鸢半步,急欲寻个宦人去椒房殿那儿通禀给裴皇后,好让她派医师来解裴鸢于水火。
裴鸢印象中的自己,还从未遭逢过如此难捱的痛苦,也就是去年她打耳孔时,才捱过针痛。
可现下她承受的痛苦,比之于打耳孔,要更甚数倍。
裴鸢的心中异常恐慌,她觉那诡异的疼痛正沿着自己的心脏,渐渐侵入了四肢百骸。
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如被刀割了似的,剧痛难忍。
裴鸢用尽全部的力气将广袖掀开,却见自己的胳膊仍如新雪般白皙,并未有往外渗血的迹象。
她身子一贯康健,现下如此,是不是突然染上了怪疾?
可她不想死,她还想活着。
采莲和采萍急得几欲落泪,可现下这时令,宫道并无其余宦人、亦或是宫婢路过。
遥遥望之,也只有一打扮矜贵的陌生男子正往众人的方向走来。
采莲让采萍扶好裴鸢,她则以尽快的速度前往椒房殿去寻裴皇后,可采莲前脚刚走,裴鸢娇小的身子就有往后倾倒的态势。
采萍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使她出了全部力气都扶不住裴鸢,可这冬日天寒,小姐若是倒在了这青石板地上,定是要落下毛病的。
裴鸢仍存着尚浅的意识,她觉须臾之后的自己,定要咚地一声,重重地倒地而亡。
——“小姐…小姐,您别害怕,奴婢会接住您的…您枕在奴婢的身上躺一会儿,采莲…采莲就会带着人过来救您的。”
裴鸢听着采萍的声音,却仍说不出半句话来。
自己今日的结局,怕是便会死在这宫道上。
采萍会不知所措,因急而泣。
姑母会抱着她的尸身哭,母亲和父亲也定会伤心万分。
比起自己的死亡,这些是她更不愿见到的。
裴鸢无法停止胡思乱想,身上也实在是痛极。
她终是渐渐阖上了双眸,因着对死亡的惧怕,眼逢中亦淌下了几滴晶莹的泪珠。
须臾之后,裴鸢预想的坠地之痛却并未发生。
采萍虽未接住她,可她却似是被某个陌生的男子横抱在身,所以她并未凄惨地昏在地面。
裴鸢不知抱起她的人是谁,只觉这人的身量应该很高大。
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温暖且宽阔的怀中,她身上似是变得不那般痛了。
起码她心口那处的痛意,逐渐地小了许多。
裴鸢怕这陌生人会将她松开,便探出了小手,亦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