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怎么费力,陆嘉珩就知道了时吟这个人。
主动跟别的编辑要作者这种事情被顾从礼做出来,要么就是他脑子里进了水,要么就是这作者有点问题。
结果果然,一中毕业,在校期间刚好顾老师代课任职,上次“交谈甚欢”还互换了号码那位女明星跟人家是同级校友。
陆嘉珩觉得顾从礼做的实在是太明显了,几乎就是在宣告全世界:看到这个被我要过来的作者了吗,我要对她下手了。
谁看不出来谁就是傻子。
太子殿下也是很直接的人,懒得搞那么多弯弯绕绕,某次随口就问了一句:“喜欢人家?”
顾从礼沉默了很久,最终也没说话。
陆嘉珩觉得,他是默认了。
其实他只是因为不知道。
六年前走的时候,顾从礼只是觉得麻烦。
大概遗传了他父亲,他是天生很冷情的人,那时候会答应去一中给集训生上课,也是因为刚好可以离顾璘远点儿。
而且这活儿很轻松,上个课,其余时间自由支配,不麻烦。
顾从礼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见那么个麻烦精。
她实在是太烦了。
整个人上蹿下跳,喋喋不休,不理她她也可以一直有话说,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话稍微说重点还会偷偷地哭。
完全不像个女孩子,自己的生理期半点不知,喝冰可乐,坐在冰凉的楼梯上一等可以等他好久。
裴诗好说,你对她真是好,顾老师也有心软的时候。
顾从礼否认了。
他没有心,哪里来的心软。
只不过是,在女孩子红着眼眶看着他的时候,他会莫名产生某种很烦躁的陌生情绪而已。
顾从礼其实很懒,讨厌麻烦,所以在意识到时吟会给他造成麻烦的时候,他很干脆的走了。
他回了次家,跟顾璘吵了一架,去看了母亲,被大学认识的朋友拉去开工作室。
他的生活回归正轨,麻烦消失了,他每天忙到凌晨,然后睡四五个小时以后继续工作。
顾从礼觉得,这样就很好。
直到某次,他回了画室。
脚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己停住了,他站在前台,要了他离开这段时间的,学生上课时的登记名册,坐在旁边沙发里一页一页的翻。
从第一本到最后一本,从当天一直翻到半年前,最后一页翻过去,看着那些陌生的名字,他突然有点茫然。
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他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隔了一年的高考结束那天,顾从礼回了一次一中。
他去了艺体楼天台。
艺体楼的天台上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坪,围着几排长椅,虽然学校明令禁止上来,也依然会有学生偷偷摸摸跑过来。
比如一年多以前,就有那么一群胆儿肥的,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讲鬼故事。
现在,也依然是那一群,他刚到楼梯门口,就看见地盘已经被人占了。
傍晚霞光温柔,夜幕将近,十八岁的少年少女们围成一圈坐在草坪上,手边是几打听装啤酒,几乎全都空了。
少女依然是熟悉的模样,漆黑的长发扎成马尾,略微有点凌乱,几缕碎发垂下来。
似乎有所感应,她忽然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四目相对,顾从礼没动。
时吟歪着头,安静了几秒,然后突然起身,朝他走过来。
身后一群醉醺醺的小酒鬼围成堆庆祝着,没人注意到她的动静。
她捏着听啤酒走过来,白皙纤细的食指轻轻地,贴上柔软嫣红的唇瓣,低低地“嘘”了一声,凑近他,低喃耳语:“别说话……你说话我会醒……”
少女的身躯柔软,带着热乎乎的酒气贴上来,没等他反应,她手指从唇边移开,然后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拉到背对着楼梯入口处的阴影里。
夏夜里晚风轻柔,暗香浮动,她晃晃悠悠地站在他面前,仰着头,高举手中的酒,白嫩的脸颊上染着绯红,醉眼笑眯眯地弯着看着他,声音软糯含糊:“向我的过去和曾经道别。”
*
当天晚上,顾从礼做了个梦。
梦里是夜色深浓,是某栋楼的天台上,一群少年少女夜游被抓包以后手里提着灯匆匆跑远。
然后,皎白月光下,有谁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晶亮漆黑的眼遥遥望着他,轻轻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