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郑平探究的目光,郭嘉毫不避忌地道:
“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他人所赠之礼。虽不知这酒是哪位达官士子的手笔,却能知其郑重。”
说完,话锋一转,莞然而笑:“自然,若是祢处士慷慨落拓,愿意赠嘉美酒,嘉也是要厚颜收下的。”
郑平与郭嘉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对这位被后世各类游戏做成美型立绘的郭祭酒却有了初步的了解。
比起汉末时的君子之仪,他不流于俗、体性豁达,更靠近几十年后霍然兴起的魏晋风度。
同时,以祢衡的文才与狂放,若非喜欢用口舌无差别攻击他人,与魏晋那些放达纵情的名士亦有些许相似之处。
他们都与这个时代的主流格格不入,却酷似魏晋时的士风。
这大概也是郭嘉虽然与祢衡不对盘,却对祢衡抱了一丝善意的原因。
对于郑平而言,他前世见惯了魏晋风流的名士,更习惯与郭嘉这样性子的人相处,对郭嘉的性格有着及格线以上的初始好感度。
所以才在发现郭嘉坐在对面院子里喝酒时,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覃绰,没有急着进屋,而是先过来打个招呼。
郭嘉与郑平皆能察觉对方的态度,因此对话十分随意,没有任何虚伪的寒暄,几乎到了畅所欲言的地步。
但在不知情的护卫侍从看来,两人来回拌嘴,每一句话都有针对之意,毫不客气,仿佛有着很深的过节。
于是,在郭嘉再次拿调笑的话揶揄郑平的时候,那两个虎背熊腰的护卫牢记孔融“不要让祢衡被人所欺”的嘱咐,怒目圆睁,气势汹汹地盯着郭嘉。
即便豁达如郭嘉,在“哼哈二将”死亡视线的关怀下,也没法装作看不见。
如果郭嘉接受过现代文化,他大概能找出一张表情包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感觉:
一只瘦小的小黄鸭站在两只巨大的肌肉鸭面前,巨大的肌肉鸭拎起它的小身板,配上一行字:小老弟,你是怎么回事?
[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郭嘉按下心中冒出的奇怪感觉,若无其事地进入正题:“嘉来此处,除了心血来潮,也是因为受人之托,给祢处士送点东西。”
受人之托来送东西?
郑平在脑中搜罗了一圈,实在没猜出有谁会借郭嘉之手,来给自己送什么。
孔融自不必说,如果要送东西给他,不会假借他手。
而其他人……说句不客气的,以祢衡糟糕透顶的人缘,不被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么会有人来送物什,还是托郭嘉来送。
除非,对方与覃绰一样别有用心。
可别有用心之人,不可能说动郭嘉。
郑平等着郭嘉解释说明。然而郭嘉在放下这个消息后,没有再说别的话,也没拿出所谓的“代为转交之物”,只揣手站着,笑岑岑地站着,等郑平来问。
两人相对无言地站了会儿,郑平摊开手:“拿来吧。”
郭嘉不由挑眉:“你不问我受谁所托?”
“见你眼里写满了‘快来问我’,突然就不想知道了。”
郭嘉不置一词,从怀中取出一物,乃是一个青陶所制的精巧小罐。
郑平通过棂木的间隔,接过小巧的陶罐,取出封口的顶盖与白绢,靠近罐口轻嗅。
一股清新的药香扑鼻而来。
他用指尖轻拈些许,两指并捻,感受着质地与触感。
片刻,郑平笃定道:“活血化瘀的药膏。”
郭嘉笑而不语。
郑平继续道:“此药手感细腻,盛器精美,非寻常人可得。”
他将药罐纳入袖中:“多谢。”
“谢我还是谢赠药之人?”
“二者皆有。”
谢赠药者,自然也谢专程跑一趟的郭嘉。
郭嘉见他眼中暗含郑重之意,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
大概是祢衡的斑斑劣迹如雷贯耳,这份郑重比蓝田美玉还要稀罕,让人不由生出几分不堪承受的沉甸感。
“我会替你转达这句话。”郭嘉收回手,抚平因为取物的动作而翻折的袖口,“保重。”
“君亦然。”
从此再无他话,就此分道扬镳。
郑平带着护卫、侍从回到旧宅,将宅邸布置了一番。
护卫、侍从听从他的吩咐,将麻绳系在响应的位置。
护卫等人虽不解其意,但无人多言询问。
郑平对孔融家从者职业素养的深感满意,又指点他们移动布局。
做完这一切后,他动身前去县衙。
县尉本在堂中办公,听到“祢衡”又来县衙的消息,握着毛笔的手一抖,在竹简上涂了个厚厚的黑饼。
县尉面色来回变化,等郑平被门吏引进堂中,他已收拾好所有的表情,笑眯眯地站起身。
“祢处士,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见郑平身后还站着怒目圆睁的“哼哈二将”,县尉嘴角客套的笑僵硬了几分,“祢处士,这是……?”
“这是我的护卫,俗称‘打手’。”
打手与护卫的概念并不完全等同。
县尉听到郑平竟然用“打手”来称呼这两个长得颇为凶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