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开堂的前一日,樊明义从村头王家抓了鸡鸭鹅各一只,花了将将两百钱,这是要宰了用来敬拜祖祠的。
刚放下鸡鸭的樊明义匆忙找来媳妇,道:“村头养鸡养鸭的王家,他们花了些银子把儿子送到县学去了。”言语中有几分羡慕。
张氏猜了个大概,却不点明,道:“你且喘口气,把话说整了。”
“儿子拜师求学是大事,如今家中不似以往那般拮据,不如干脆多花些银子,把凡儿送到县里去读书?”樊父建议道。
过惯苦日子的樊父,下意识里觉得县学定比族学好,当爹的自然想儿子最好的。
“不可,你听我细细与你说。”张氏摇摇头道,“一是县学分大小班,参差不齐,分散夫子的精力,族学里则多是与凡儿年纪相仿的稚童,同为一班。二是樊秀才虽多年未中举,当年却是名副其实的小三元,不知道比普通的秀才强几倍。相比之下,凡儿到族学里开蒙,那是最好不过了,何必舍近求远。”
樊父没读过书,不懂这些,只挠头傻笑,道:“媳妇你懂得真多,都听你的。”
张氏知道樊父亦是疼爱儿子,一时心切,又笑道:“你莫要担忧了,凡儿是个机灵的,他有那读书的本事,便是石头底下,也能冒个尖出来。”
……
……
开学的这一日,鸡还没打鸣,可怜的小胖子就被爹爹揪起来,睡意沉沉的小胖子抱住被子不撒手,懒庸庸地道:“便是要去族学,也不带起得这般早的……爹爹你买回来的大公鸡还未打鸣咧。”
“早被宰了,如今蹲盘子里呢。”说话间,樊父才不顾傻儿子肯还是不肯,把他挎在腰间提了出去。
大澡盆里,张氏早就准备好了热水。
迷迷糊糊中,小胖子被樊父脱得光溜溜的,放进澡盆的那刻,樊凡便一下子清醒过来,本能使其赶紧护住自己的小弟弟。
看到娘亲手里拿着刷子,旁边放着小半盆草木灰,还有洗澡水里飘着的各类乱七八糟的药材,真要是被这么涮上一涮,怕是三天五天身上都是一股草药味。小胖子赶紧道:“停,我自己来!”
“臭小子,你是我生的,有什么好害羞的,赶紧把身上的脏东西洗洗,一会就该天亮了。”张氏可没工夫跟他叨叨,拉过来一把草木灰糊上去,一顿涮,涮得小胖子呲哇咧嘴地叫。
经历了一次这个朝代颇为隆重的“朝沐”之后,小胖子整个人都怀疑人生了,读书人动不动就要求“朝沐”行礼,若是每次都被这么涮上一次……十层皮都不够刷的。
樊凡一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自然没有礼服,被涮干净的小胖子穿上了一套“小版”的青衫。
……
等到天亮的时候,樊凡一家已经从祖祠那边祭拜回来了,外祖父也正好从张家村那头赶过来,还拎了个篮子,揭开布一看,原来是定胜糕。
与粽子一样,拜师求学时定胜糕是少不了的,糕和粽,谐音“高中”嘛。
此时的小胖子已经被古人花样运用谐音的本事所折服了。
赶着时间还早,樊明义夫妇赶紧替外祖父把拜师礼收拾好,担子的一头放的是定胜糕和粽子,另一头则是一整只鸡和一捆腊肉,一对红蜡烛和九炷香。
随后,张氏又给了外祖父二两银子,道是:“那日樊秀才虽当众说了不收凡儿的束脩,但如今家中手头宽敞,我们却不能真不给。爹,您定要把这银子交到夫子手中,莫说这是束脩,只说是红钱,吉利日子,他断不能拒的。”
外祖父明白其中奥义,点头答应。
至于笔墨纸砚,则装进了小胖子的书箱里,临走前,小胖子又往书箱里装了《论语》和《诗经》两本书,心中暗想,总不能真跟小屁孩一般慢悠悠的读书进度吧,要稍稍赶前一些才行。
等到日头初升的时候,祖孙二人方从豆腐坊出来,外祖父挑着担子,小胖子背着自己的小书箱,迎着日头去往族学。
外祖父年轻时是铁匠,性子刚直,是个不怕惹事的,于是经过樊家老院子时,故意提高声量,嘲讽道:“我的亲外孙呦,等你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可要记得是外祖父送的你上族学。”
“哎。”配合外祖父,小胖子也大声应道。
只闻院内“啪——”一声关门,外祖父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胖子抬头看着笑得正爽朗的外祖父,这个不怕惹事、快意恩仇的外祖父,还挺合他性子的。
……
族学本就不远,没一会便走到了。
樊氏老宅是一处三进的房子,光从外头看,是破败了些,可往里一看,却已经翻新修葺了一遍,因为面积大,看起来颇阔气。
外头大门上挂着牌匾,书道“樊氏族学”,红底黑字。
小胖子和外祖父往里走,只见第一进是供奉孔子的地方,左右挂着字画,是装点得最好的地方。
第二进则主要是阔敞的讲堂,已经摆上了蒲席和矮桌,横平竖直,约摸有二十余台。
第三进,小胖子则没有进去看,约莫是樊秀才和家人居住的地方。
因樊凡来得早,此时学堂里只有他们一家,余下人并未到。因为是学生们逐一行拜师礼,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