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献收到了王曾的来信,让他颇为惊讶。
从他出大宋后,就和王曾断了联络。
不是他有意,而是不想牵累王曾。
在信中,王曾问他当初离开大宋是否有预谋。
李献莞尔一笑,继续往下看。
范仲淹突然发力,上书朝中,提及大宋当下的状况,一五一十,用数据说话,令满朝文武无法反驳。
后续,范仲淹提出了十条解决方案,彻底取消门荫制,严查赋税,打击土地兼并,重官员考核……
希文兄,你这是在自杀啊!
李献看到这里,不禁想到了庆历新政。
——当朝并无人反对,可转瞬弹劾范仲淹的奏疏淹没了宫城。
预料中事。
——国安,新政之事,其实难以为继了。
李献仿佛看到王曾落笔时神色黯然。
这位以大宋守护者自居的老人绝望了。
——大宋成也士大夫,败也士大夫。
——此辈维系江山不落人后,人皆称之忠心耿耿,实则是在维系自己的利益罢了。
——国安,这个大宋不是帝王的江山。
——它是,士大夫的江山。
李献拿着信纸,默然看着夕阳。
王曾的这句话算是说对了,大宋不是赵氏的大宋,也不是百姓的大宋,而是士大夫们的大宋。
弄不清这一点便去发动新政,就和自杀般的愚蠢。
“巨子。”
文彦博来了。
李献把信纸递给他。
文彦博飞快看了,眯眼沉吟良久。
“王曾醒悟了。”
“他终于知晓了埋藏在大宋龙脉底下的祸害是谁。也知晓了大宋的兴衰根系于谁。不是帝王,不是百姓,而是士大夫。”
“巨子,不动士大夫,新政无从谈起。”
“可谁敢动?”
“这是一个死结。”
“范仲淹想去解开这个死结,我担心他……罢了,这是他的理想,我却不好打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文彦博的理想便是一展所学。
在镇远城文官系统,他如今是二号人物。李献在,具体事务也是文彦博打理,他只是掌控方向。李献出外,文彦博便接过大权,掌管镇远城。
吃过晚饭,文彦博照例出去散步。
这是和李献学的习惯,饭后百步走,消食化气。
但到了后来,文彦博却发现饭后散步的另一个好处。
人在紧张忙碌的状态下很难找到解决事情的灵感,而彻底放松后,无需你去思索,那灵感就叭叭叭往外蹦。
沿着小径一路往前,前方便是小河。
文彦博便在河边缓缓溜达。
当下镇远城的局面大好,宥州那边的铁矿正在扩大,俘虏们干活很卖力,
铁矿石是一切的根基。
接着是粮食。
镇远城存粮不少,加之盐州和宥州都有库存,故而今年无需担心。唯一可虑的是流民。
拿下宥州后,可以预见的将来,镇远城将会成为大宋流民迁徙的首选方向。
若是涌来的流民过多,粮食如何解决?
“小文先生。”
一个小吏急匆匆走来,文彦博认得,此人是负责接待客人的。
“汴京来了个客人,说是小文先生的故交。”
“哦!”
文彦博说道:“带了来。”
少顷,一个年轻人跟着小吏来了。
“文松?”文彦博微笑走过去。
来人叫做孔潜,是文彦博的同窗。
“宽夫。”孔潜大笑拱手,“久违了。”
“是啊!遥想当年,不禁唏嘘。”文彦博叹道。
“当年你……”孔潜看了小吏一眼,小吏却没搭理他,只是等文彦博的指示。
“辛苦了。”文彦博颔首,小吏这才告退。
孔潜眼中有艳羡之色,“我还在准备科举,宽夫伱却执掌一方了。”
“只是为巨子打下手,拾遗补缺罢了。”文彦博微笑着指指河边。
二人沿着小河边缓缓而行。
他们说着当年读书的趣事儿,不时传来笑声。
“当年你最聪慧,时常提问题难倒先生,于是每当你举手时,先生便揉眼睛,哈哈哈哈!”
文彦博莞尔,突然觉得自己好似老了。
他眸色温润,“这些年大家各奔东西,回想当年,我却有些咄咄逼人了。”
“你走后,先生在一次授课时说,文彦博此后必然能进朝堂。”
“哦!”文彦博微笑,并未流露出得意之态。
“你过科举当易如反掌。”孔潜看着他,“出仕后,凭着你的聪慧和稳健,二十年后,我敢打赌,你必然是大宋重臣。”
“然后呢?”文彦博微笑道。
“然后?自然是宰执天下。”孔潜说的很露骨。
“然后呢?”文彦博眸色平静。
“宽夫,来之前,我顺路去拜见了令尊。”孔潜的话令文彦博一怔。
“家父……”
“颇为不错。”孔潜笑道:“令尊得知我来镇远城,便让我带来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