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楠话音刚落, 一直都在提心吊胆着, 生怕叶楠真的被这些家伙的言语给激怒离去的叶鸿兴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悬在心上的那块大石头终于安稳落地:
叶楠天性和人类之间的牵绊比较淡薄、如果不是有人冒犯到她头上她就不会动手,是一码事;但是他们的这位年轻的家主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但凡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便又是另一码事。#小@说
就算叶楠原本对那些受着他们庇护的普通人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只是觉得这不过是“叶家家主无法推卸而不得不承担起来的责任”,但她这句话说出来,就一定会继续出手相助;更何况看眼下叶楠的神色里, 还带着一点被血魔们的言语冒犯到的怒意——
如果她还是以前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心性, 便根本不会因为这句话而感到被冒犯, 反而会觉得血魔们说得很有道理。
可她并没有扭头就走。
换而言之, 年轻的叶家家主在青灯黄卷了许久之后,在见过昔日同窗被道德礼教逼死、却又见过当下的爱国仁人志士的拼搏之后,在切实见过人间百态、尝过各种各样的酸甜苦辣之后,终于成功地从完全出世的状态里挣脱出来,开始涉入凡尘。
毕竟唯有入世,才能更好地领会何为真正的玄道。
玄道中人从来都不像传说中的姑射神人那样, 半点凡尘都不染;他们心怀家国, 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为社稷黎民出生入死在所不辞, 所谓“小隐于山林, 大隐于市朝”便是这个道理。
哪怕这么多年来, 玄门中人和普通人们之间的界限已然牢不可破, 那也只不过是为了保护普通人罢了。
叶鸿兴满怀欣慰地看向叶楠,低声道:“家主能有此心,我终究也算是不负所托了,没有误人子弟。等我百年之后,也有脸去九泉之下见叶家的列祖列宗。”
“长老说的这是什么话。”叶楠微微笑了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血魔们,宛如万年深潭般寂寥寒冷的黑眸里,竟然真的带出了一丝能够抵达眼底的笑意:
“多年以来承蒙教导,不胜感激,不敢有一刻或忘。”
“而且我一直以来也真的很想知道,那些辛苦胜于天下之人百倍的人们,究竟是怎样才能在无人理解、踽踽独行的路上支撑下来的呢?”
叶鸿兴问道:“那你现在懂了吗?”
“我懂了。”叶楠道:“人间大义,天下家国,社稷苍生——”
九尾狐雪白的绒尾如浮云般掠过她身侧,罗罗鸟斑斓的羽翼掀起浩浩的长风,穷奇与蛊雕盘踞在悬空的山石之上,对着血魔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狍鸮双肋之下千百只眼睛光华大盛。
在这令人色变的阵仗里,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让人震颤的力量,都能直接抵达人的心底,掀起万丈高的波澜。哪怕这些在后来的百年中,再也没有第二次被人看到的机会,可但凡见过这一幕的人无不对叶楠拜服得五体投地,都交口称赞,果然不愧是“山海主人。”
叶楠开口之时,整座山便又一次升了起来,慢慢倾斜成一个更为刁钻的角度,看来是刚刚那一下只不过是破开了血魔们设置的屏障,没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眼下这就要来第二次了:
“总有些东西,能够让人心甘情愿为之去死。”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叶鸿兴曾经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要“浪费”她的时间,顶着大部分长老的抗议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要强行送她去学堂读书:
因为蜉蝣也有蜉蝣的本事,朝生暮死也有朝生暮死的快活。
并不是说玄道中人的心怀家国就是假的。只不过他们有移山填海、改换日月的本事,所以在很多细微的事情上,他们还真不如普通人看得明白;也正是因为他们本事太强,除生死之外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困得住他们,这样一来,便显得普通人们能够在逆境之中不被摧折,反而要另生出一股蓬勃的生命力的这劲头,便更难能可贵了。
再说了,历代能够名留青史的王侯将相、英才大能里,有几个是玄道中人?为什么生命如此短暂、遇到妖鬼之流就只有等死的普通人们,可以创造出能够彰显于史册的如此功绩?
——正因为他们是如此脆弱的凡人,所以命数无常,随便一点来自命运的漩涡就能将他们席卷得连残骸都不剩下;可即便身死,只要他们能够守住这一颗本心,心怀家国大义,便也有自己的成就和快活。
哪怕身死,魂灵不灭,思想不败,便有永恒不熄的火种。
一人如此,不过蚍蜉撼树;十人如此,便能令人闻之色变;百人如此,便能声传千里名动天下;千万人如此,便要铸就玄道中人哪怕有移山倒海之能、也得避让三分的万世千秋。
她知道这个道理,血魔们更知道。
眼看着挑拨离间失败,而且叶鸿兴还不知道用了什么鬼方法,竟然真的把原来出世得让人避之三分犹恐不及的叶家家主教得入了世,成为了真正明晓大义的“叶家家主”,血魔们个个都在心头叫苦不迭,心知要是现在再不拼一把的话,只怕过会儿谁都逃不出去!
在强烈的求生欲之下,这帮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