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那夜发出了奇怪的声响,第二日丧钟便响彻整个紫禁城, 一遍一遍又一遍, 蓁蓁坐在永和宫后殿里抱着胤禛捂着他的耳朵, 自己则平静而沉默地听着
皇帝在位还不到三十年这已经是第三次皇后大丧了。皇帝一夜之间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佟家人在灵前哭声震天,可流言也随着丧礼弥漫在各处,比如大行皇后的妹妹嫁给钮祜禄氏颜珠的小佟佳氏夫人据说在国丧期间精神失常吞食鸦.片暴死,又有人议论皇帝对大行皇后不满所以才十几年不给后位。大行皇后的养子四阿哥胤禛在宫内停灵的时候全程都未出现, 更让许多人议论纷纷说是因为她谋害四阿哥所以才没出来。佟家人中大部分人不知缘由,但主支人却大多略略知道真相,其中尤其以和大行皇后最为亲近的隆科多格外心寒, 只觉人走茶凉怨恨不已。
可这一切在出殡那日皇帝亲临奠酒后就烟消云散, 那一日佟国维哭到将头都磕破, 数位大臣拦着才堪堪没有出事。
梓宫出殡那日,送葬的队伍走后两个时辰,突然有一匹快马载着一个人冲出了东华门的侍卫群。
胤禛还未出宫京城就又下起了大雨,初时他还能听见苏培盛在后头喊他的声音, 渐渐的风声和雨声遮住了一切。他一路往前策马狂奔却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朝阳门外殡宫里送葬的队伍已经走了。连日大雨, 内务府得了皇帝的意思, 这次丧事办得既有效率从出发到落葬祭奠全赶在申时前办完了。胤禛只晚到了半个时辰, 朝阳门外殡宫里已然是凄凉惨淡举目无人。
胤禛推开大殿的门, 队伍临走前插上的香火已经烧尽, 化作了灰烬盘踞在香炉, 只有冉冉青烟在香案上前缭绕。这里日日烟熏火燎,紫檀木的桌面已经被熏得有些发黑,原本放置灵牌的地方留下一圈陈旧而肮脏的印记。两边的红柱则挂着刺目簇新的白布,告诉世人这里的丧事刚刚发生。
过往十年的岁月,点点滴滴的温情和关怀就像那一圈印记,而往后漫长的岁月就像那些白布刺痛人心。
胤禛矗立在冰冷的石砖地上,雨水顺着他的脸他的发辫滴在青石板上。
“佟淑媛,你当真要我把所有的事让我在这里说出来吗?从你怎么算计我离间我和孝昭皇后、下毒害你的亲妹妹,到你买通碧霜害我生胤祯的时候难产,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要我在这全说出来吗?”
额娘当日一声又一声的质问胤禛如今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听见。
人心险恶。
十年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佟娘娘对他不好过,他从来没有想过那张对着他只有温柔微笑的脸后竟然藏了这样一张可怖的鬼脸。
若一切皆是出于盘算,皆是为了争权夺势,那十年之间曾经的点点慈爱之中到底又有几分是真心呢?
他呆滞在空旷殿宇,轻轻问了一句:“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他自己的回音在大殿里响起。
······
孝懿皇后梓宫送出京城后皇帝就带着人去了塞外休养,似乎无心再逗留京城沉溺于丧事的氛围。皇帝出塞两个月后才回京,深秋时才再度启程移送佟佳氏梓棺往山陵地宫,而在那里,她的两位好姐姐们已经在地下长眠了十数年。
梓棺送入地下后一行人移至享殿,无论停灵送丧,这一回出席国丧皇帝都没有开口说过话,这一回也一样他干脆果断地上完三炷香转身就走。
他掸了掸衣袖踏出享殿却发现蓁蓁没有跟出来,他站在门外唤她:“走吧。”
“皇上。”
皇帝转过身,蓁蓁没有转过身,她说:“臣妾想留一会儿。”
她说的时候看的是孝昭皇后神位,皇帝何尝不知她此刻的思绪万千,十年了,蓁蓁从来没有来看过孝昭皇后。
可蓁蓁的背影太苍凉太沉痛,他觉得应该拦住她带她走不让她陷进去,但终究不忍心,带着其他人离开给她时间和绮佳说说话。
蓁蓁手里捏着一枚荷包,这是绮佳的遗物,她记得绮佳经常看它,经常摸它,经常对着它发呆。从佟佳氏死后她也每日都在看它摸它对着它发呆。
她记得自己在丧钟里拿着药房问过刘长卿:
“这方子真的能行巫蛊求子吗 ?”
刘长卿细细读过以后嘲讽地笑了,“这药方是慢慢调理女子荣份将易孕的日子调理至月圆之夜,想用这药方的人一定体质不佳不易坐胎,所以坐胎药用的都是虎狼之药,里面雪莲、紫河车、黄精这三样的分量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够用得起的。”
他指着方子最末说:“药方凶险大补,虽然受孕但一定会伤及母体,生产后一定会血淤腹痛恶寒,这时候再用附子汤来冲血。可您要知道,附子有毒,孕妇本该极力避免,只有不得已时才能用。用得好就像这药方说的,逆天求子,用不好也是这药方说的,以命相换。”
逆天求子,以命相换。蓁蓁垂下眼眸掩去沉痛,内心煎熬如在油锅中烹炸。
“用得起这方的一定是富贵人家,这方太凶一不小心就是母死子亡,所以才有了这第二张,说要想第一张方子能用的百无一失,就去以他人的胎养自己的孩子。其实这方子里用的就是化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