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欢说教,讨厌跟人长篇大论讲道理,自己也从青春期过来,最烦某些长辈拿着鸡毛当令箭,指点江山,好为人师。
更何况她脾气又差,缺乏耐心,万一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把小姑娘吓跑可怎么办?
还得靠淑兰。
“我这个脾气跟谢晓妮只能硬碰硬,我看她也不服我管,倒是愿意听你的。”
“慢慢来吧,再给她一点时间,人家还小嘛。”
“娇里娇气的,根本不适合做这行。”
陆梨虽这么说,但为了师父的人情,还是把谢晓妮留在店里,每个月给她开工资,有活儿就让她跟去打杂,没活儿就在店里学唱丧曲。
不过小妮子三心二意,只要没人监督,她就玩手机刷短视频。
某天,陆梨听见淑兰轻言细语提醒她:“这首歌已经学了三天,现在连一半都没唱下来,是不是有点太慢了呢?”那口气像在哄幼儿园小孩。
谢晓妮说:“歌词这么长,从一月唱到十二月,怎么记得住。”
淑兰笑:“所以要勤快练习呀,你总是玩手机,什么时候才能背下来?”
每当谢晓妮不认同,听不进去,就选择闷不吭声。
淑兰想和年轻人拉近关系,又说:“平时无聊的时候我也爱看短视频,有的确实挺好笑的。”
妮子却说:“我不是为了贪玩儿,我在研究人家怎么靠自媒体赚钱。”
淑兰张张嘴,诧异道:“你想做主播?”
“怎么不行吗。”
“想法是可以……”淑兰咋舌:“但这能赚钱吗?”
“啧,我认识几个小主播,人家才做了半年,现在都月入上万了。”
淑兰茫然点头:“哦这么厉害,那你……”
“我还在研究。”
淑兰思忖琢磨,迟疑地开口:“找个自己喜欢的事情,当然可以……不过,还是要先做好本职工作,养活你自己,用业余时间去探索兴趣,不能本末倒置了呀。”
谢晓妮早有些不耐烦,闷声嘀咕:“我知道了。”
陆梨在外面听半晌,气得哭笑不得。
后来她跟淑兰说:“要是换个人,我早赶她出门了,拿我这里当什么?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哎哟,现在年轻人不定性,很正常嘛,人家来了这么久,你也没有尽心教她本领,师徒两个生疏得很。”
陆梨摇头:“她的心思都没放在福寿堂,整天在这里混日子,我为什么要认真教她本领。”
淑兰笑说:“做师父的,退一步,包容一点,跟徒弟计较什么?想想当初你的师父是怎么照顾你的。”
陆梨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叹气:“我也想要一个乖巧的徒弟呀,如果有缘,我肯定倾囊相授,可是谢晓妮……她不喜欢这行,我更不喜欢勉强别人。”
淑兰朝她眨眼:“瞧,还是把晓妮当做别人。”
陆梨愣了愣,说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笑了。
——
夏至过后,时近七月,天气愈渐闷热。
最近老太太又催促她把寿衣店转出去。
“现在相亲市场鱼龙混杂,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条件不错的,对方父母听说你做殡葬,都吓跑了,以为你江湖习气重,不敢娶进家门!”
陆梨无所谓:“我是有江湖习气呀。”
外婆自顾自道:“另外那种不要脸的东西,知道你开店有几个钱,狗皮膏药似的往上贴,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陆梨头痛:“您能不能别替我跑相亲市场?也不想想需要相亲的男人能有什么好。”
“我不替你去,难道眼看你变成老姑娘吗?”外婆戴起老花镜翻手机:“谁说没有好的,这里有个年轻人就还不错,比你小三岁,职高毕业就出来做事了,现在经营一家洗车店,和你的条件比较般配,我已经帮你们约了时间见面,明天中午吃个饭。”
陆梨皱眉:“我没说要去,你这个老太太怎么又自作主张?”
外婆抬起胳膊作势要打她:“不识好歹,等我死了就没人管你了!”
陆梨迅速躲闪,避开小拳头:“职高学历,还比我小,能有什么共同语言?我不喜欢毛都没长齐的臭弟弟。”
“你都二十七了,难道还想找年龄大的?现在三十多岁还单身的男人都离异带小孩儿吧,你给人家当后妈去?”外婆说:“职高学历怎么了,你不也大学没读完,五十步笑百步!”
“天呐……”
“我才要喊天呢,操不完的心,命那么苦,早年丧夫,中年丧女婿……”
“行了行了。”陆梨一败涂地,赶忙打断老太太的话:“我去相亲,去跟那个毛都没长齐的洗车店老板吃饭,好吧?但就这一回,绝对没有下次,明白吗?”
——
南方小城的市中心步行街人影熙攘,分明有那么多餐厅可以选择,为什么相亲地点会在一家肥肠店?为什么?
陆梨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机,找到今早新加的好友。
她的相亲对象,微信名称是“白塔汽车美容:洗车、贴膜、保养”。
靠近郊区的地方有一条路叫白塔,他该不会懒到用路名做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