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身侧的庞荣一声冷哼。
这一声冷哼顿时让差役打了个冷颤,他小心翼翼地从岳飞的裤|裆间瞅向庞荣——
庞荣不知怎的,突然抽出了腰上佩刀,如今正握在手上反复端详。
这把刀,是把好刀。
刀锋弧薄利,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它吹毛断发。刀面雪亮如镜,清晰地映照出差役狼狈的面容。
差役一个激灵,顿时哭嚎出声:“岳少保,我待你不薄啊!我刚才还留空让你收拾行李,我对你有恩,你不能如此待我啊!陛下是陛下,我一小小差役,只不过奉命行事,您大人有大量,且饶我一命吧!”
伴随着差役的哀求,门外的士兵和百姓们缓缓涌入院中。他们望着岳飞,诚恳道:“岳将军,赵构负您!如今他不在这儿,且让我们拿这狗腿为您出口气!”
岳飞感到自己的小腿上传来一阵刺痛——他在战场上与金兵对战时曾折了左腿的胫骨,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战事吃紧,岳飞根本没有时间养伤,不过草草半月就又上马打仗,如此反复几次,这左腿就落下了隐疾。差役缠得死紧,不由让旧伤生疼。
岳飞沉默片刻,皱了皱眉:“怎能直呼陛下名讳?”
“将军!”士兵们气急。
就连庞荣都忍不住婉转暗示:“将军,他不值得。”
“他不值得,大宋值得。”岳飞眼都不眨,本能般脱口而出。
庞荣失望地沉默。
士兵们的眼睛逐渐黯淡,如同一支支熄灭的火炬,徒留绝望的死寂。百姓们对视一眼,他们嗫嚅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望着岳飞那张刚毅的面容,他们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唯有人群中传来一声接一声的长叹。
“他不值得,大宋值得,他不值得,大宋……”
庞荣嘲弄地重复着岳飞的话语,只觉得荒唐可笑。他说了一遍、两遍、三遍……庞荣反复咀嚼,不知念到第几次后,他的语气骤然变得古怪:他——不值得,大宋——值得……
庞荣眼睛一亮,第一次不顾尊卑抓住了岳飞的肩膀,重重摇晃:
“将军!他不值得,大宋值得!”
岳飞疑惑地盯着庞荣,不解地点点头:“是,我刚才说了这句。”
“将军!你说得对啊!”庞荣重重点头,拼命暗示道:“我等效忠的是大宋,不是赵构!”
岳飞盯着狂喜的庞荣,声音里不由带上了一丝迟疑:“可……陛下不就是大宋?”
“陛下不是大宋!”庞荣回得斩钉截铁。
他忍不住重重摇晃了一下岳飞的肩膀,急切道:“将军,若照你这么说,临安的陛下是大宋,北地的陛下也是大宋,未来若有新皇登基,那新皇也是大宋……可大宋只有一个!只有一个啊!”
“大宋,在这里!”
庞荣抬手指向北方——那是汴京的方向。
“大宋,在这里!”
庞荣回身指向小院——那里站着士兵和百姓。
“大宋,在这里!”
庞荣最后转身,将手指点在岳飞的胸口。
“将军,这才是大宋!”
仿佛笼罩在面前的雾纱突然被人抽去,岳飞第一次如此鲜明地将君与国做了区分。那些他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如今醍醐灌顶、不思自明——
为什么官家明明知道秦桧是何货色,却仍宠爱不断,为什么自己毫无私心,却被陛下一次次厌弃否定……答案竟然如此简单!
君是君。
国是国。
秦桧迎合的是君。
君,他坐在临安的龙椅上。
十二道金牌召回浴血的将领。
三个字折断所有宋民的脊梁。
秦桧知赵构软弱、渴望偏安,所以精心设计了一次次和议,他卖国卖民,却平步青云——这是赵构这个君主赋予他的优惠与权力。
而岳飞背上刺的是“国”。
国——她不会说话,却又能呐喊得震耳欲聋。她没有实体,却又无处不在。
她在青山上、她在市井间。
她在浴血的刀锋上,她在北望的眼眸里。
她在千万黎民的眼底心里,她在沉默史官的春秋笔下。
她给不了岳飞荣华富贵,却能千年万年地把他的名字镌刻在每个国人的心里;她给不了岳飞平步青云,却能让《满江红》千回万次地激励代代不肯低头跪地的傲骨人民。
岳飞懂了。
小院中的士兵和百姓也懂了。
人群再次激动起来,士兵们朝着天空一次又一次高举手中武器,口中高呼收复河山的口号。百姓们则向岳飞拥去,他们丢掉手中的柴刀猎弓,一个接一个跪在了岳飞面前。
“你们这是做什么?”岳飞一凛,赶忙弯腰去扶。
百姓们不肯起身。
岳飞才拉起这个,那个又屈膝跪下。
他们习惯于下跪,跪收粮的官爷,跪有钱的乡绅……每一次下跪,无不低头俯身、卑微如尘。他们跪,是屈服,是认命。
但今天,跪在岳飞面前的百姓却与往常截然不同:他们眼眸亮如星火,就连腰板都笔直如松。他们跪,是下定决心,是不甘认命!
“岳将军!”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