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雨下过之后, 短暂的凉快了几天,土地又陷入了属于八月份的燥热 。
劳改农场外, 骄阳似火, 照得杨叶都打了蔫儿,蝉鸣声却好似打鼓一样,愈发的响亮。
一对人影走了出来。
“小路啊, 这回出去可要好好做人。”
劳改农场负责人嘱咐道。
留着一身寸头,穿着军绿色背心的少年, 抱着自己的包袱, 垂下了眼帘, 没有吭气。
这个劳改农场的负责人和其他人不同, 他对来农场改造的人算是态度比较好, 不磋磨人的了。
不仅如此, 农场里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 负责人也尽量照顾, 因此路沉星也愿意把他当长辈对待。
负责人一直都觉得, 以路沉星的条件不该被冠上黑五类的帽子,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如今见他真的脱了帽子, 离开了农场, 负责人真心为他高兴,老大爷絮絮叨叨叮嘱着:
“对了, 昨天小姜村的姜大海找俺来给你说亲,大海一家子都是好人, 说起来你这回能脱帽子,少不了大海一家子呢,你瞧瞧, 又是救了他家的闺女,又是帮他家子抓犯人,俺看呀,你和他家还挺有缘分的,指不定就是因为大海一家子才转运了,就是吧,可惜了大海那姑娘脑袋小时候烧坏了,你若是不愿意,俺回头帮你推了去。”
结婚啊……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两边是刚刚冒出头的苞米地,风一吹,一片绿油油的,充满了希望,少年提着包袱,抬起头来,一缕缕炽热的阳光。被树影剪得稀碎,偶尔洒落在人的脸颊,手臂上,带来阵阵的热意。
确定路沉星无端端地想起了那个冰冷的雨夜。
想起了那个蜷缩在自己背上,宛如黑夜里的一簇火苗的少女。
于是少年垂下了头,将手臂伸到了树荫之外,大片地暴露在阳光里,细细地感受着这似曾相识的热意。
似是想到什么,他从包袱里掏出了一个叠地整整齐齐的信封,那是一封来自大西北的信件,它跨越了半个国家,历经了数个月漫长风雨才终于在这个阳光热烈的日子,将风雪融化。
[亲爱的弟弟:展信佳。
时光飞逝,一眨眼又是夏天了,我在西北农场过得很好,每天都有鱼肉可以吃,农场负责人对我也很照顾,你不必担心,只是我常常会在睡梦里想到你,想到你和你妈妈,想起妈妈给我们做的红烧肉,小星,前几天和我一起下放的吴同志向我求婚了,我准备和他结婚,在此处安家……]
这封信是前天刚刚送到的,一封来自他的姐姐路沉薇的信件,一个被下放的女人,又是身处在大西北那样的地方,几乎很难有机会寄信,更何况是跨越了半个国家的距离。
能让她下定决心写这封信,自然是因为信封里所说的,她要结婚了。
那个姓吴的人,路沉星并不认识,兴许是后来才和姐姐认识的,信封的前半部分,路沉薇简单说了一下她对象的情况,寥寥数语却令路沉星心情烦躁不已,他无法接受大姐就这么随便地找了一个男人结婚。
而后半部分,路沉薇催婚了。
路沉薇认为他们姐弟俩这辈子都要扎根劳改农场了,按照她传统的思想,不如早点成家好歹有个照应。
于是路沉薇的后大部分全是絮絮叨叨地催促路沉星早点找个合适的姑娘结了婚,甚至还在信封里附上了她攒的一些钱和晒的干果,以帮助弟弟结婚,这让路沉星心中难受不已,一个孤零零的女人,在大西北那种恶劣的条件下,又能攒下什么钱呢?更何况,她还是个黑五类,压根不敢手里拿钱,攒下这些东西不知道花了路沉薇多少功夫。
那时少年读完信件,并没有想到结婚,反而心中为姐姐担心不已,心情低落了很多天,而如今,再一次地听到了结婚字眼,他不知为何再次拿出了这封信。
有些粗糙的纸张,在阳光下透出微微的金色来,好似一片薄薄的云彩飞从天下摘了下来,少年轻轻地抚摸着纸面,不由得出了神。
或许,结婚是个不错的主意。
少年没有注意到,那时刻紧绷的唇角不知何时悄悄向上翘了翘。
而姜望舒家中,张红英也在和女儿说着结婚的事情。
“娘的意思是,想让你招个上门女婿,娘看小路就不错,是个好小伙子,舒宝你看管不?”
张红英可不是一个独断的家长,和那些新时代了还让女儿盲婚哑嫁的父母不同,张红英可是每星期都必去听村里妇女主任开的会,一直在学习着嘞,像是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生男生女都一样这些语录,她都抄了一个本子呢。
她可是个开明的农村妇女呢。
“娘都想好了,咱家就你一个闺女,以后咱家啥东西都是留给你的,小路如今已经没了爹妈,也没个地方去,以后要搬到咱村的知青点住,俺觉得让他做咱家的上门女婿正正好。”
张红英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兴奋的不行,倒是旁边的姜木海听着听着忍不住打断她——
“让小路同志做咱家的上门女婿,你这能行吗?”
“人家那么好的一个小伙子,能愿意吗?”
哪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