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虞万支手戳在她的眉间说:“眉头松开些,我来搞定。”
加工坊的生意算是蒸蒸日上,做技术活的名头打出来就行,他道:“我现在每个月也能挣两千。”
两千说多不少的,扣掉贷款和张阿姨的工资,加上个呼吸就要钱的小崽子,也就够花销而已,要不是生之前攒着一万块,闻欣连坐在这儿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她晃晃脑袋说:“没事,家里不紧张。”
又说:“得亏要孩子晚。”
搁前几年,别说是一万,五百块钱都要他俩半条命。
虞万支也这么觉得,心想二十八当爹其实正正好,说:“幸好离家远。”
老家那地界,别说结婚五六年才生,就是超过五六个月没动静,出门左邻右舍就得追问两句,家里人能急得上吊。
提到家,闻欣就琢磨着怎么娘家的满月礼还没到。
别说她就惦记着钱,但人情来往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她不管是侄子侄女还是外甥女的份都没落下,这要是谁不还,那大家就一拍两散的好。
她道:“对了,闻静寄了六百,说给孩子买个小镯子,你明天记得去把钱取出来。”
汇款单早上刚到,她差点给忘记。
虞万支替小姨子心疼起来说:“她也才工作,挣点钱不容易。”
闻静去年六月份大学毕业,因为成绩优异留校工作,学校管吃管住,可现在做老师不过体面而已,加上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工资并不算高,别全副家当全拿来送礼才好。
到底是亲姐妹,闻欣道:“她要没钱,不会充大头。”
达才能则兼济天下,姐妹几个都是先管好自己的个性。
虞万支稍微放点心,把这笔人情记下来说:“那回头给得得戴上,拍张照给他小姨寄过去。”
这两年开始流行什么数码相机,胶片机的价格跌得狠,现在普通国产的五六百就能买一台。
他寻思孩子一天一天大,多拍几张做纪念也好,那天咬咬牙给买下来的。
拿到家,光拍闻欣就用一卷胶带。
她想起来就好笑说:“跟之前拍的一起拿去洗。”
虞万支估摸着效果不大好,他是新手啊,先铺垫两句说:“你好看,拍出来肯定好看。”
闻欣一眼看破,用脑袋撞他一下说:“行啦,只要拍到人我都不生气。”
虞万支反而慌张起来,心想自己当时镜头应该都对上了。
他思索片刻,听到“开饭”的声音站起来说:“先吃吧。”
餐桌上坐着三个人,比两个人的时候更安静。
张阿姨倒是不见外的,唠嗑说:“猪肉又涨了。”
闻欣都好久没去过菜市场,说:“多少钱啊?”
张阿姨咂舌道:“五块二,吃供应那几年都没这么贵。”
以前虽然样样要票,但舍得钱的人家花上两三块也能买一斤,那几乎是大家能想象得到的天价,谁能预支这三五年是一路飙涨,涨的那些工资都不够用的。
闻欣是倒吸口气,模糊回忆道:“怎么记得去年还是四块。”
虞万支也就最近没怎么去,不确定道:“过年的时候才五块。”
按理正月会更贵,怎么过一个月不降反升,讲出去都没人信。
谁说不是啊,张阿姨自己很勤俭,要不是做这份工作能跟着雇主家吃饭,她是一礼拜都不见荤腥的,说:“反正这世界大变样了。”
准确来说,就这十来年,那简直是翻天覆地。
别的不提,就工业区这片都在大搞建设,隔段时间不在街上走,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这天是虞万支结扎的日子,夫妻俩一块出的门。
闻欣久违地跨出小区大门,坐在公交车上说:“感觉路也不一样。”
这条路虞万支几乎天天走,说:“新种的树。”
闻欣了然点点头,像刚进城的时候一样叽叽喳喳。
可见是憋得不轻,虞万支摸摸她的头发说:“其实我自己去也行。”
按医生说的压根不复杂,现在去做,观察一下明天就能出院。
但闻欣放心不下,心想虞得得还有张阿姨管着,执意跟着他一起。
有人陪着是好事,不过跑上跑下的还是虞万支自己。
他交完费说:“等下就出来,别担心。”
闻欣想不起来自己生得得那天的情形,点点头坐在长椅上,抱着他的包,盯着手术室的门。
里头虞万支打了麻药,心想闻欣生孩子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也这样,思绪飘来飘去,还有一部分意识是清晰的,只觉得自己是案板上的一块肉,任医生宰割。
这一刻他想明白件事,那就是虽然别人是在救死扶伤,但他作为人的尊严实在太渺小,甚至有隐隐的刺痛感。
因此他稍微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说:“闻欣,咱们以后一定都健健康康的。”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闻欣点头道:“那当然。”
又捂着他的嘴巴说:“不许说话,好好休息。”
这种似曾相识之感,虞万支好笑道:“我又不是坐月子。”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那啥感觉比筋骨还要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