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可能会再也回不去。”
他仍面色如常地注视着炉灶上慢慢沸腾的热巧克力,好像并不在意这个后遗症。
郁白却想起一些小说电影里,被留在其他星球,再也回不到故乡的人。
浩瀚宇宙里游荡着一个孤零零的渺小身影。
祂成了孑然一身的神。
即使是神,也会觉得孤独吧。
郁白蓦地难过起来,努力想替谢无昉想解决办法:“你的那个同族呢,祂还好吗?现在在哪里?”
谢无昉却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只是偶然得到了这个笔记本,然后决定延续祂的习惯,继续写下去。”
郁白忍不住说:“因为你觉得,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也有其他同族会得到这个笔记本吗?”
以谢无昉的记忆力,以祂们的能力,原本大约是不需要通过文字来帮助自己记忆东西的。
“嗯。”被猜中心思的神明目光很柔软,“我们两个很奇怪吧。”
“不——不奇怪!”郁白连忙摇头,“是很特别,真的。”
无论在什么世界、什么种族中,能做出和绝大多数人不同的选择的人,都是特别的。
也是勇敢的。
渺小的人类说得那么不假思索、郑重笃定,那片灰蓝的目光里便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我没有见过祂,也不知道
祂此刻在哪里。”谢无昉说,“但从笔记上来看,祂或许已经融入别的种族,彻底剥离了自己的本能……我不知道祂是怎么做到的。”
像人类的吃饭睡觉一样,要和某样存在成为彼此唯一的本能。
离开了生来就拥有的那份唯一后,就要再寻觅下一个唯一。
玻璃窗上的奇异符号已经再度被一层白雾覆盖,痕迹变得很淡。
郁白恍惚地望着那片深浅不一的雾气,问他:“那你呢?”
温暖芬芳的屋子里,近在咫尺的神明垂眸,话语微喑。
“我仍然困于本能。”
大理石台面上响起轻轻的碰撞声,第二杯热巧克力也做好了。
深褐热巧上飘着云朵似的奶油花。
和洒了肉桂粉的热巧克力是不同的风味。
但都很好喝。
郁白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瓷杯,同样是小小地啜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轻叹,淡色唇瓣沾染上白色的奶油沫。
连神也无能为力的事,他当然没法帮上什么忙。
但醉鬼还是要继续喋喋不休的。
“你为什么讨厌白色?”
以白为名的青年,看着白色的奶油花,小声问身边正在收拾厨房的男人。
醉酒的人类变得很诚实,诚实到连心脏都变成透明,接连抛出一个个往日悄悄收起的疑问。
谢无昉的诚实则一以贯之:“因为我生活的世界里有很多白色……永远是白色。”
“永远是多久?”
“不记得了,是很久很久。”
郁白就极轻地噢了一声。
永远待在苍白无尽的冬日,所以才会在某一天忽然背弃那片土地,独自离开吗?
设身处地想一想,他完全可以想象和理解那种心情。
但是……
郁白还是有一点点不高兴。
一点点而已。
“可是我好喜欢白色。”
老实坐在椅子里的棕发青年,单手托腮撑在台面上,带着浓郁巧克力香味的呼吸里透出一丝撒娇般的不满。
“我很喜欢我的名字,这是爸爸和妈妈一起决定的名字,因为妈妈觉得白色是最美的颜色。”
这个会陪伴他走过一生的名字里,有父亲的姓,和母亲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痕迹。
“所以我也最喜欢白色。”
他的目光掠过随手搁在沙发上的雪白貂绒大衣,又漫过身边人掩在深黑正装里的洁白领口。
“白色的大衣,白色的衬衫,白色的雾气……”
视线落到了蒙着白雾的窗,郁白蓦地笑起来,语气里带一点期盼:“还有白色的雪,说起来,这个‘冬天’会不会下雪?”
厨房洗手池里细细的流水声忽然中止,黑发蓝眸的男人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侧眸看他:“下雪?”
“对啊,群星市几乎没有下过雪,因为地形和气候的原因吧。”郁白说,“这么多年,我印象里可能只有小时候下过一两次,都是很小很小的雪。”
“但这个‘冬天’很特殊……好像也比往年正常的冬季要冷。”他凝视着窗外的世界,喃喃自语着,“不知道这次会不会下雪。”
身边的神明听见了他的低语,轻声说:“会的。”
“真的吗?”被热巧克力浸泡得晕晕乎乎的醉鬼就笑了,“你说会的话,我真的会信哦。”
因为谢无昉是不会撒谎的神明。
被熏然目光注视着的男人便轻轻颔首。
祂轻应了一声,神情很淡,却无端地让人心生信赖。
郁白想了想,索性捧起白雾袅袅的热巧克力,走到窗前眺望夜空。
他抬手擦去一小片窗边薄雾,像寻觅天边遥不可及的星星一样,凝视着群星市灿烂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