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来到人间的神明,并不在乎那些渺小的人类。
从昨天开始,郁白已经渐渐意识到这一点了。
对此他选择尊重,并不打算强迫谢无昉认同一些可能是人类独有的观念。
郁白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想象而已,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呢。”
他刚进来时就问过对方,能不能让他们回到现实世界。
谢无昉说了不能,因为会有后遗症。
想到这里,郁白有点发愁:“如果这个时空一直发展下去,会不会也有后遗症啊?”
“现在还是在过去,但等时间流逝到了我们进来的那个节点之后,就等于同时存在着两种未来……这是不是也算悖论?地球不会因此混乱到爆炸吧?”
他喃喃自语着,身边那个比他更了解时间与空间的神明,便随之应声。
“不会爆炸。”
郁白松了口气:“那就好。”
“会消亡。”
原来只是会消亡而已。
……等等!
会什么??
第一次知道这点的郁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这跟地球爆炸有什么区别?!”
与他的惊骇不同,谢无昉依旧神情冷静,甚至真的为他解释起两者的区别。
“不会对周围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这个星球不存在了。”
……
郁白足足花了一分钟来理解这句非常简单好懂的话,然后倒抽一口冷气。
不要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讲这么可怕的后遗症啊!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
早点说他就能——
……好吧,早点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本来就才过去一天而已。
还有八天时间。
郁白顿时有了危机意识,决定等下就再去问一次张云江的遗愿,尽可能探索能终结并离开这个时空的方式。
假设真的有解决办法的话。
与此同时,他忽然有一点好奇,先前问谢无昉能不能让他们回到现实世界时,对方口中言简意赅的后遗症,跟地球消亡比起来,哪个更严重一点呢?
……搞不好也是他和完蛋神仙打架,最后导致地球爆炸。
那就半斤八两了。
所以郁白并没有问,而是自我安慰似地说:“时间还长,总能找到办法的。”
事已至此,还是乐观一点吧。
乐观是人类身上非常珍贵的品质。
尤其是在可能即将到来的世界末日面前。
他胡思乱想着,不断变幻的神情都落入那片灰蓝的湖水里。
谢无昉蓦地问:“这个星球对你很重要吗?”
哎?
郁白呆了一下,紧接着忍俊不禁道:“当然了。”
要是地球都没了,他还能在哪里生活?
就等于他也没了啊。
但凡是个人类都不会问出这种问题啊喂!
不愧是对人间很漠然的神明。
郁白想,在这种时候,他能格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与谢无昉之间无比遥远的距离。
宛如盛大的湖泊与渺小的蜉蝣。
郁白正在内心暗暗感叹,却又听见漠然的神明语气纯粹的提问。
“可它待你不算好。”
郁白一时愣住:“谁?”
“这个星球。”谢无昉说,“……和这里的一切。”
眼前人疑问的话音那么真切,带着一丝并不是针对他的冷冽,令郁白恍然地想起了昨夜两人的聊天,他几乎第一次主动对旁人提起那些常年尘封的回忆。
其实他说了自己很幸运,遇到许多对自己很好的人。
可听的那个人却似乎更在意那些被轻松语气描述着的往事,接连失去的父母,离他很远的同龄人……
这个世界待他确实不够好。
所以在神明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渺小的人类独自待在厨房里打电话,用吵闹的抽抽烟机遮掩着快要从身体里冒出来的孤独。
为什么会在乎这个对自己不好的世界呢?
这又是个只有谢无昉会问的问题。
同样地,也只有郁白会这样回答他。
“因为每个人对这个世界都是又爱又恨的,有的人爱多一些,有的人恨多一些。”
他说着,自觉补充解释:“爱就像看见阳光下的小狗屁股,恨就像努力想学围棋却听不懂。”
他不知道谢无昉是否能领会这两种复杂的情绪,但听见对方问:“那你呢?”
郁白想了想,诚实地说:“以前是恨要多出很多,现在不知道,可能没那么多了吧。”
“但无论如何,它对我来说都是重要的,我还想继续生活在这里。”
“所以既不希望它爆炸,也不希望它消亡。”
说着,他笑了起来,镜框后的眉眼弯成漂亮的弧线,眸中溢出点点星光。
因为他恰恰是在这个不够好的世界里,遇到天真坦率的神明的。
这是最盛大也最惊喜的一场奇遇。
他曾经失去过许多本应理所当然的幸福,但后来的一路上,却也得到了许多超出想象的礼物。
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