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稿的萧山抬头再次恶狠狠看了书妄言一眼,废话!他能有空去么!
周斯音哼笑一声,“你又想去找骂了。”
——这个书妄言,根本不热衷旧剧,他是个家,每去看戏曲,总要大为讽刺一下,剧情粗制滥造,逻辑不行。
戏曲固然是华夏传统文化,融合了诗画歌舞等艺术,但艺术也分优劣嘛,比如昆曲就极为雅致,京戏脚本就简陋多了。
加上目前上演的许多新戏为了迎合大众,博人眼球,专洒狗血,成品一言难尽。
在书妄言看来,那情节,刺取古事也罢,原创剧情也好,实在少有精品。
早说许多戏界人士缺少文化,可能连自己唱出来的词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虽有捧角的文人来撰写剧本,又不是人人都有大才,许多都是剧情拖沓,只顾着掉书袋。
在书妄言看来,最可恨的还是某些戏曲还包含守旧、恶臭的封建观念,真是需要大大的改革。
书妄言常常就是抱着放松心情的想法,去看一场,回来撰文批一通,既能凑专栏字数,自己也爽。
那人家被骂也不乐意了,于是常有演员粉丝和书妄言对骂。
这次也不例外,书妄言哈哈大笑道:“正是,本不想出门,我被你们编辑围着闹了一上午,非得找个地方出气不可。这戏票来的可也不易,听说是最近热门的戏,长乐戏园新翻的彩头戏《灵官庙》。”
他摩拳擦掌:“看我去帮他们找找漏洞,送他们一篇专栏!”
.
三日后。
到这天,《灵官庙》已经连演七天了,在这会儿的京城来说,已经是很了不起,毕竟不像沪上,新戏能演多日。
还全都是卖了满座,票房极为火爆,因为长乐戏园座位不是特别多,供不应求,大有接着开演的架势。
街头巷尾都在热议,这次连演天数能不能破了纪录。
戏园附近的茶馆里,就有人在谈论《灵官庙》,手里还拿着《金声剧刊》,援引章鼎湖的评论,感慨此剧风格与沪派大异,的确首开新风。
不少人应和,很是欣赏。
只一人昂首道:“什么新风,明明此剧布景全不符合规制,缺少真实性,把从前旧剧创新的地方一下又改回去了。你们怕是不知道,长乐戏园此前都快倒闭了,他们东家找的人才采用这样的风格,勉力支撑。所以,这不是别树一帜,而是没钱用好布景!机关也只舍得布下寥寥数个!”
就如徐新月在梨园公益会听到的,外界也有类似的论调,在有心人的撺掇下,还越来越激烈,大肆批评《灵官庙》的改动,但——却是用西洋戏剧为标准。
要以西洋标准来判断,那戏曲舞台确实满是错谬了,毫无真实性。但是,这西洋戏剧标准真的适用于国剧舞台么?
其他人奋力争辩起来,“我看优美之处,根本不亚于新剧布景,各有千秋,哪里不好。”
新剧就是效仿西洋戏剧而来的话剧了,旧剧则是国剧,戏曲。有这新旧的名头,大家一时好像也有点也不知道怎么有力反驳对方,尤其自诩开明人士者。
亦有人昂首道:“此剧意境高雅,全然是我华夏之美,何必攀附沪派洋风。以西洋标准评定,根本是驴唇不对马嘴。”
对方却大有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感,嗤笑道:“落后就是落后!我已与友人一同撰文,批评这《灵官庙》八大谬误,细数过时之处!”
门外,路过的书妄言刚好听了最后一句,以为也是来批判腐朽文化的,嘿嘿笑道:“哎,居然有人和我差不多的想法,好,我要看看我们谁骂得更准。”
和他同行的正是周斯音,但周斯音一副走神的样子,压根没在听他叨叨。
他是想起那日纪霜雨自报家门,让他有后遗症去找自己,此人就是在长乐戏园工作啊……
“宝铎兄,你也太不礼貌了,居然不听我说话!”书妄言失望地道。
周斯音仍是一副出神的样子,无意识地道:“我让你按时交稿,你也没听我的。”
书妄言:“……”
书妄言:“……不要提这些扫兴的事!”
周斯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过他不在乎,拖稿怪嘛,骂便骂了。
两人到了长乐戏园门口,正要进去,就听见一人打招呼:“周先生,是你嘛?”
周斯音背对着那人,心道,果然遇到他了!他要说开心,绝没有,但要说不愿见,好像也不是。在对方手底下出了个大丑,可此人又才貌双全,心情实在复杂啊。
书妄言一无所知,他回头看过去,就见到票房外站着个外披行头,里头穿着崭新墨绿色棉袍的青年。这么棉衣套戏服,还能看出来身形清瘦挺拔,五官又精致,很是打眼。
嚯。
书妄言缓缓斜了周斯音一眼,他不记得周宝铎有捧角的爱好啊。
“您还硬朗?”纪霜雨含蓄地问道,周斯音身边还有个朋友,他不方便直问。
但书妄言听了是莫名其妙,硬朗都出来了,周斯音多大年纪啊。
周斯音点头,镇定地道:“……多谢,身体康健,今日是来看戏的。”
不是来索要医药费的就行,纪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