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老家操办安葬完,也没能挺过几天,元旦前刘大爷的远房侄子打来电话,说刘大爷突然走了。
他那个远房侄子说,明明也没有啥病,刘大爷回到老家后,临时给他找了生产队大场的房子住,头天晚上他还去看过,也没啥,就是不怎么吃饭,第二天早晨再去送饭,人已经走了。
打电话的时候冯妙和方冀南都在上班,黄阿姨接的,下班回来跟他们说,不胜唏嘘。这老夫妻俩明明一辈子挺不容易的,可是却总是心态那么好,过得知足常乐。
“都没能熬过老伴儿五七。”黄阿姨说,“我们乡下,好多老头老太太就会这样,尤其不跟儿女住一起、自己住的,两老一个走了,另一个也活不长久了。”
冯妙道:“黄阿姨,我们明天要上班,你明天帮忙给他那个侄子寄点钱去,算作我们一点心意,等刘大爷的后事料理完,叫他来把两个老人的东西收拾一下。”
老夫妻俩在这院里东厢房住了几十年,几乎是住了一辈子,东西虽不值钱,林林总总还挺多的。远房侄子给两个老人料理了后事,按照风俗,这些东西就交给远房侄子继承处理。
然后就像许多中年人需要经历的,过了元旦,老爷子突然就病倒了。
在医院照顾了几个月,95年4月份,老爷子走了,八十七岁。
追悼会前一天,方冀南把两个儿子叫过来,让他们去见一下沈文清。
“她托人带话给我,我这边走不开,你们两个去一趟。”方冀南道,“我担心阚家的人不请自来,明天这样的场合,到时候不好处理。”
冯妙问:“是不是安排一下,做个防备?”
“防备是肯定要有的,他们来了也进不去。”方冀南道,“我只是不想阚家的人来,门口都不想让他们靠近一步,老爷子生前最厌恶的就是阚家人了。”
“你们先心里有个数,她退休后一直住在单位家属院的房子里,阚志宾也住在那边,而阚志宾单位分的房子则给了她儿子住,她跟儿媳妇处不来,儿子儿媳现在都没有正经工作,儿媳妇扬言不分开住就离婚,动不动就用离婚拿捏她。”
“没有工作他们靠什么生活?”大子问。
“你说呢?”方冀南反问。
“啃老。”大子。
方冀南说:“她今年64岁,退休快十年了吧,阚志宾也退休好几年了,两个人的退休金,养他们自己和儿子一家三口,我听说现在跟她女儿的关系也不太好,也不知因为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她女儿现在除了逢年过节,轻易也不上门。”
“你们开车过去吧,”冯妙说,“万一拉扯起来,你们想走也方便。”
兄弟两个下午过去的,阳光西斜,八十年代初的单位宿舍楼,沈文清家在四楼,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狭窄的楼梯走上去,敲敲门,敲了两遍门打开了,沈文清的脸从门里探出来,看见他们两个明显有些愣怔。
兄弟俩十几年没见过她了,依稀还记得这张脸,只是苍老了许多,两条深深的法令纹配上她的五官,便越发显出几分刻薄和颓唐。
“大姑,”大子开口道,“我是沈方靖,这是我弟弟,爸妈让我们过来的。”
“……哦,是大子和二子呀,”沈文清反应有些迟钝的样子,怔了怔,忙不迭把门打开,“快进来吧。”
兄弟两个踏足进去,环视屋内,陈设不说简陋,该有的家具家电也都有,只是比较陈旧,几乎都是八十年代初的东西款式。
从房间里出来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年男人,问了一句:“谁呀?”
“我侄子。”沈文清道。
“哎呀,是两个大侄子呀,快请坐。”那男人忙迎了过来。
兄弟两个站着没动,也没理他。两人之前没见过阚志宾,这个人也算是久闻其名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十几年都没往来,得亏阚志宾张嘴就能叫出大侄子来,老爷子不在了,可沈家却仍旧是沈家,依然要让阚志宾虚伪地热络陪笑。
试想要是今天沈家败落了,子孙没出息,阚志宾这种小人会是什么嘴脸。
“大姑,我爸让我们来看看你,爷爷明天追悼会,他很忙走不开。”大子顿了顿,看了阚志宾一眼说道,“大姑,关于爷爷的身后事,我们有一些事情想跟你谈,其他不相干的人就不必在场了。”
阚志宾的表情明显一僵,脸色变了变,终究没敢说什么,沈文清看了看他说:“那你出去吧,你下楼买点水果去,你看我侄子来了,家里连个水果都没有。”
“你……那你跟两个侄子说,咱们中国人,没有比生老病死更大的事情,别的事都还好说,老人家过世了,怎么着我们也得去尽尽孝,你作为大女儿不去,人家外边也会议论的。”阚志宾盯了沈文清一眼,悻悻出去了,门轻轻关上。
“我没想到你们两个会来,”沈文清搓搓手,略有些局促地说道,“坐吧,别站着了。”
兄弟俩在沙发上坐下,沈文清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