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昌向北,越过高耸的大别山区,跨过残破荒芜的中原大地,一座雄城赫然出现在大地的尽头。
虎踞龙盘,形势雄伟。以今考之,是邦之地,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形胜甲于天下,诚天府之国也。
前人范镇之的《幽州赋》,将北平的形胜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尽管天下汹汹,内外纷扰,但在京师城外,天子脚下,却依旧歌舞升平,海清河晏之相。
穿过厚重的永定门,沿着先农坛与天坛中间的长街一路向北,进入丽正门,午门便来到了帝国的心脏,大夏的权力中心,紫禁城之中。
此时天边的太阳已然西斜,落日的余晖,照耀着年迈的紫禁城,恍若这个王朝一般,一点点落入无边的黑暗。
不知从哪飞来一群乌鸦,在紫禁城的上空盘旋,发出呱呱的叫声,只等这座大厦轰然倒塌之后,便能一拥而上,分食他的血肉。
紫禁城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殿陛之间,蹑手蹑脚行走的宫人太监不敢发出丝毫响动,生怕惊扰了某个嗜血的野兽,整个人就被生吞活剥了一般。
文渊阁内,忽然一阵急促的咳嗽之声传来,众人的目光也随着这声咳嗽看了过来。
只见正中明黄的龙椅之上,天志瘦弱的身躯随着咳嗽不停抖动,年迈而瘦弱的身躯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其吹走。
“陛下,保重龙体啊。”
天志帝摆了摆手,“无妨,刚刚说到哪了?”
众臣担忧地望着御座上的天志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说起来,天志帝不算什么明主,他多疑,暴虐,贪婪成性。甚至会以藩王进贡的贡品存在瑕疵为由,一天之内将两位亲王贬为庶民。
也会因江南士绅未能足额缴纳赋税为由,剥夺功名,刘芳三千里,丝毫不顾及读书人的脸面。
但也正因他的残暴,贪婪给大夏带来不少的额外收入。如若不然,恐怕边军的军饷,官员的俸禄早就不知道拖欠多长时间。
在座的诸位对这一切心知肚明。是以虽然常常有人上奏,指着天志帝的鼻子骂他不尊孔孟,贪婪好杀,却大多被他们压了下来,根本到不了天志帝的眼前。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天志帝年事已高,并且体弱多病,万一有朝一日中道崩殂,年弱怯懦的太子是否真能将大夏给撑起来?
“陛下。”内阁阁臣唐显悦道:“三边总督商扈前日上奏,陕西一地,自从天志二十五年以来,连续三年大旱。
今岁自四月份以来,旱灾刚有缓解,六月份飞蝗自西而来,密密匝匝,铺天盖地。乡野庶民,立庙,参拜,谓之蝗神。
七月匪寇起于环县,攻环县,庆阳。庆阳知府王鸣玉守城不利,庆阳失守,王鸣玉死之。随即贼兵开仓粮,数十万流民蜂拥而至,旦夕之间,贼兵以有数万之众。”
又是灾荒,贼兵。天志帝不禁有些头疼,但还是耐着性子道:“还有坏事?一并道来。”
“是。”唐显悦又拿起几本奏疏,道:“陛下,这些是山西,河南乃至湖广方面的奏疏。山西巡抚奏报,山西贼程宇龙,大略乡里,裹挟百姓十余万,诈撑三十万攻闻喜,安邑。
河南贼蒋肇兴,攻良乡、卢氏,内乡。河南贼高赍明,兵八千,攻原武,新乡。四川巡抚奏请减免当年赋税十万石......”
听着听着,天志帝神情不由得一阵恍惚。这些年来,他一点点的看着大夏,从刚开始的风平浪静,逐渐泛起波澜。
刚开始时只是一些地方出现灾荒,出现少许流民。那个时候国库虽说空空如也,但他也在第一时间,给这些地方减免赋税钱粮,并拨付赈灾款。
那个时候流民渐起,局势还没有失控。虽说有些地方官赈济不力,但好在没闹出什么打乱子,处置了几个地方官,事情也就了了。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灾害变得愈发频繁。水灾,旱灾,蝗灾,瘟疫,轮番而至,几乎毫无空暇。
尤其以山西,陕西,河南为最。这几个地方都是人烟稠密的大省,长年累月的灾害,让这些地方流民四起,盗贼横行。
好在这些乱民不过是乌合之众,纵使人数大大超过官军,在官军面前,依旧躲不过一触即溃的命运。
然而,到了现在,当初的纤芥之疾,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能攻打州县的地步了。
莫非这就是天意?大夏真的到了寿终正寝的地步了么?天志帝心中泛起一阵阵无力之感。
不过天志帝毕竟心非常人,呼吸之间,刚刚的软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又恢复了以往那个杀伐果断,掌握万千人性命的帝王。
“怎么没听到山东的消息?”
“山东?”殿内阁老大员,六部堂官微微一愕。
首辅许成章出列,朗声道:“回禀陛下,山东巡抚前日奏报。山东亦同样遭受旱灾之苦,只是山东之地,孔孟之乡。
缙绅百姓长久受孔孟熏陶,好礼而爱人。大灾以来,施粥收拢难民者,不计其数。是以山东之地虽多难,但百姓却比其他地方要好得多。”
天志帝点点头,总算是听到一个好消息,“我记得山东巡抚是张四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