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瑜儿心里有了盘算, 为了自己的打算, 她倒是更加乖顺了些, 一日日地滚在布堆棉花堆里,弄得蓬头垢面也不抱怨连连了, 李妈妈和六嫂子拿来的活计,她虽说不情愿,倒还算一针一线做得认真。
她识相了, 李妈妈两个也不跟她多计较,只把家下仆人们的换季衣衫都交由她来裁制, 往年这些活计都是外包出去裁缝铺子里做的, 如今可倒好, 全由曹瑜儿主仆俩承包了。
能给老爷小姐省下些费用, 李妈妈和六嫂子喜不自胜,对于督促曹瑜儿干活那更上心了, 一个捧,一个压,把曹瑜儿摆弄得日日不得闲。
曹瑜儿被困在自己房里日日做活, 王青青也忙碌的很,随着奥匈帝国皇储裴迪南大公夫妇的被刺,第一次世界大战突如其来地爆发了。
西方列强各国之间早已存在诸多不可调和的矛盾,战争一爆发,瞬间就把欧洲一大半儿的国家给卷了进去,作为战争主要参与国的德国更是多面开战,四顾不暇。
东洋人趁此良机向远在欧洲的德国宣战了, 东洋人刚在国际上摆明了态度,就迅速出兵占领了龙口、济南,控制了胶济铁路,接着就在英国人的支持下攻占了由德国殖民的青岛。
东洋人的野望远不止于此,攻占了青岛后他们就想把胶州半岛收于囊中,站稳脚跟后再放眼华夏大地,因此东洋人的军舰整日里在渤海胶州湾来回巡视,他们增加了山东和奉天的兵力后,再戒严了关东,日侨也都纷纷被召回国内,摆出了要大战一场的架势后,向大总统领导的北洋政府提出了亡国灭种的“二十一”条。
如果答应了这“二十一”条,国内的矿藏都将由东洋人开采,国内军政财经高层的顾问教习都将由东洋人担任,各条铁路也都有东洋人把持,山东和满洲并沿海各大港口城市同岛屿尽数由东洋人控制,国内各地的警署都须聘请多数东洋人,东洋人在华夏一切优先。
凡此种种条例,皆把华夏置于万劫不复之境地,一旦签署了这条例,华夏就落入了将被全面殖民的处境,大总统自然不愿俯首称臣,他一边儿寻求国际社会和国内民众的支持,一边儿于东洋人反复周旋。
津门同胶州半岛近在咫尺,自二十年前起这里就是大总统的练兵之地,大总统的“新兵”就阵列在津门外,战争一触即发,津门上下都是一派风声鹤唳之色。
不管上层的大人物们如何筹划,对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民群众来说,只要战争一日不打到眼前,那就一日不能停止工作,全家老小要吃穿嚼用,停一日,家里就要一日没饭吃,这种情况下,虽说街上气氛紧张,人们神情警惕,行人脚步匆匆,可却还维持着基本运转。
这种情况下,大盛昌的生意自然是不好做。
一向专做出口业务的丝纱厂早已是半停工状态,丝纱厂主要客户就是来自英国和德国的几个大商家,现在英国和德国成了死对头在欧洲战场上打得不可开交,许多侨民连在华夏的产业都顾不得,早早回到国内参战了,哪里还顾得上享受这些美丽的东方丝绸呢?
生丝厂只留了少部分人手和机器接一些国内的小订单,其余人全被王青青调到了棉纺厂区。
棉纺行业也不好做,战争近在眼前,胶州并渤海形势紧张,商家们惧怕战争爆发,都不大敢往津门这边儿来了。
大盛昌生产出来的棉布一仓库一仓库地越堆越多却卖不出去,厂内也开始人心惶惶,不只底层员工们一脸惊慌之色,连管理层都开始议论纷纷。
没有哪个商家会傻得做赔本生意,厂子这么大,运转一天消耗的银钱也不是一个小数目,生产出来的布匹却卖不出去,大盛昌又能支撑多久?支撑不下去时,东家会不会停工?会不会关闭工厂?工厂停工关闭后自己这些靠着厂子生活的人又该往哪里挣嚼用去?
大盛昌棉纺厂的总经理张敏仲刚结束了一场会议,费尽口舌终于安抚好了大大小小的管理人员,张敏仲早已身心俱疲。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看着一沓文件,越看眉头拧得越紧,大盛昌的财务状况不容乐观,照目前这态势看下来,至多能支撑三个月,三个月过后,账面上的资金就将告罄,到时候大盛昌只会剩下堆积如山的成品棉布和领不到工资的近两万名员工。
而目前这种局面,在他看来三个月内是绝无可能改善的,别说大总统接受不了那二十一条,但凡是有些血性的都接受不了,说不得不到三个月国内也会如同那欧洲一样开战,到时候大盛昌该怎么办?
张敏仲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踱步到窗前看着楼下厂区里行色匆匆的员工,眉头拧得更紧了,大盛昌如果停工,影响的绝不仅仅是这两万名员工,影响的是这两万员工背后的两万个家庭,是近十万人的生计。
还有那围着大盛昌的上百家小商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些专做大盛昌员工生意的小商铺全都得倒闭无疑,到时候这些人又该何以维生呢?
“唉!”张敏仲揉了揉眉头不由得长叹一声:“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呐!”
“总经理。”穿着长衫的秘书敲了敲敞开的门:“少东家回来了,在她办公室。”
“好,我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