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朔目光茫然的左右看了看, 落在沈鸿脸上,又抬起头看向另一侧,看向韩修神情激动的模样。
他内心也激动起来,因为韩修这个样子, 就代表沈鸿说的东西是有用的, 而且可能不是有一点用, 可能是很有用。
但是到底是什么?
“沈兄……韩兄……”他干巴巴的唤他俩。
韩修忽然转头看向他:“温朔, 若是要就此一搏, 你能说服你父亲做到何种程度?”
温朔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一下挺直了脊背,有种当堂被先生抽查站起来背策论的感觉。
“我……”他认真的想了想:“父亲与旁支虽然和睦, 但嫡系主家的尊严是不能被越过去的,如今旁支野心勃勃, 只要能不输, 父亲大约是愿意一搏的。”
韩修当然了解温家,每一个家族都是这样, 嫡系的尊严是不容践踏的,他们的地位, 权势, 官职,尊严,全都牢牢绑在了一起, 不容许别人丝毫的冒犯。
随即韩修坐下来,端正的坐在沈鸿对面,开始认真的讨论起具体的细节和想法。
沈鸿的意思很简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五皇子利用了陛下对他的偏爱, 和大宁对外族人的排斥。
但一个局面中, 成功的点和失败的点大概率是相同的。
陛下偏宠五皇子,稍微将局面看透一点便能明白,是因为五皇子的母亲是宠妃,以皇帝目前的趋势来看,成为他的宠妃需要有两个条件,一个是皇帝自己喜欢,一个是母家不能太有权势。
这两点缺了哪一点都不能太成立。
五皇子和他母亲能给予皇帝最纯粹的爱情和亲情,至少皇帝是这样感受到的,这里没有威胁和制衡,即使过于偏宠也不会造成麻烦,是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帝王最需要的温柔乡。
五皇子这次如此冒进,大概也是明白,自己除了皇帝的偏宠,和别的皇子是不能比的,所以急着要把还没站队的世家全都拉拢到自己的旗下来。
这对于皇帝来说,可能无伤大雅,但帝王之心,未必就不会俯瞰全局。
五皇子一旦成功,就能制衡别的皇子,而即使他之后失败了,旁支折进去了,嫡系再次复起,世家依然屹立,朝堂整体的局面不会受到太大的震荡。
陛下帝王心术,将这手棋下得相当漂亮,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拨弄了一下局面,施恩了嫡系,制衡了各方关系。
陛下想制衡其他皇子,便是怕他们现在就忙着想当皇帝了,打算让他们几个兄弟先互相耗着。
但如果他发现五皇子贪功冒进,怕以后无法成功上位,现在就急着想当皇帝了呢?
一旦争位开始,其余的皇子之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九五之尊之上,坐着那个位置的皇帝反倒成了众矢之的。
这时候皇帝会继续观棋不语,还是打压五皇子一派扶持不肯早早站队的世家嫡系?
局面改变之后,互相之间的牵制力道也改变了,只要有人中立和游离在外,皇子们不敢轻举妄动,皇帝的制衡就会再次成立。
沈鸿没说,一年前院长走的时候,写了信让他和韩修在鹿洞书院维持好局面,在信的末尾告诉了他,他书房后有个暗格,里面有《商君书》和《帝范》此为帝王之学,叫他多看,大约就是为了让他能看懂帝王心术,才拥有更好的执棋能力。
先前院长常和他聊《韩非子》,那时院长问他,韩非子被同门嫉害,但人们也常议论,此是帝王的授意,而你认为韩非子到底死于什么。
沈鸿回答:“韩非子,死于《韩非子》。”
狡兔死走狗烹,皇帝爱惜他的才华,他却急于献上自己的才华证明自己的价值,既证明了自己能力高强难以驾驭让人忌惮,又已经将心中韬晦写成书册使自己失去了价值。
当时院长看了他许久:“你有天生慧眼,能洞悉人心,要修品行,不可堕心性,叫你嫂嫂失望。”
他与世家嫡系交好,往后考取功名行走官场,自然是要做一个稳稳当当一帆风顺的忠直之臣,不叫嫂嫂再担惊受怕。
韩修和温朔懂了他的意思,觉得实在是疯狂,但乱局之中一步都不可退,得步步站稳步步前行,是值得一搏的,这一下不止是翻身,甚至可以说是对五皇子强有力的反击,能把五皇子直接打入泥潭。
他们当即点点头,在心里开始琢磨这件事该如何实践,他们当下回不去也不敢回,一旦妄动可能让旁支的人更加警惕和疯狂,但若写信回去泄露了机密也万万不可,想来想去只能让他们的哥哥迅速赶回上京洛都,将此计谋献上。
他们商议好了各方细节,到了傍晚,天看着灰蒙蒙的,明日便是休沐的日子,过往沈鸿常常第二日清晨早早起床下山。
今日不知为何,和韩修温朔结成同盟定下计策之后,那执棋人洞悉全局,丝丝缕缕记入心中的感觉散去,剩下的只有一丝空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