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握在手里的冷冰冰硬邦邦的金银才是这世上的唯一真心。
事实证明,没有任何立场和良知的买卖才是最好做的买卖,高家很快便发迹起来,并利用钱色大肆网络人心,进一步取得更大便利。
等到了高强这一代,高家已经是西北一带颇有名气的马畈、粮贩子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另一人拧着眉头道,“这边是铁证。虽已过了三代,到底根子不净。或许他们当年过来,本就没安好心。”
“正是,就不该对他们太过和善!反倒养大了这群白眼狼。”
说到此处,吃饱喝足的众官员纷纷痛骂起来。
读书人骂人跟寻常百姓骂街区别相当之大,引经据典、用词考究、格律规整,往往半天都听不到一个脏字,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无孔不入的尖酸刻薄,极尽阴损之能事。
国仇家恨在前,因为有共同的敌人,统一战线的众人都骂的酣畅淋漓,非常尽兴,晏骄看的叹为观止。
等众人骂过一个回合,中间吃茶歇息时,廖无言轻飘飘丢出来几句话,“……占我土地,杀我百姓,如今口服心不服,来日必成大患,我等需上书请求圣人速降雷霆之威,杀鸡儆猴……”
现场有片刻沉寂,某种不知名的浓烈情绪在急速酝酿。
晏骄眨了眨眼,默默在心中简单概括了下廖无言的意思:
既然你们做了初一,就别怪我们做十五,不割几座城池、送几千宝马、赔几十车珍宝金银过来,不足以表达你们的诚意。
这话乍一听确实没毛病,但问题在于……高家祖上所属国度没参与叛乱,跟你们要求赔偿的什么赫特部、熙平部压根儿不沾边儿啊!
您这属于强行敲诈勒索了吧?
然而在场官员再一次展现了他们出色的政治嗅觉和空前的默契,短暂的安静后立刻群起响应,并有人当场撩起袖子开始写折子,还他妈文思如泉涌、眨眼功夫就写完了!
那人连等墨迹干的耐心都欠,马上双手捧着给庞牧和廖无言看过,后者面无表情的指点几处,那人闻弦知意,迅速重新修改誊写,然后又找庞牧和廖无言签字、用印,一整套动作和流程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无滞涩。
再然后,这封才刚捧热乎的折子就到了晏骄跟前。
晏骄:“……?”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本能的看向庞牧的廖无言,两人同时微微颔首示意。
晏骄瞬间心领神会,一脸麻木的签名、用印。
谁能想到她所经历的第一次联名上书,竟然是……光明正大的敲诈?
果然是弱国无外交,战败国没有发言权啊!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被敲诈的那几个国家在接到赔偿单子之后气得当场吐血三升,将大禄朝上到圣人,下到满朝文武和黎民百姓的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骂个遍,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认栽的情景……
战乱年代,哪个皇帝不往外派细作?真要追究起来谁也清白不了。左右如今人证物证都在大禄朝廷手里攥着,想伪造、栽赃点什么不行?
成王败寇,现在大禄只是象征性的要几座城池、部分财物,虽然肉痛,可好歹命还在;若是不应……鬼知道这些狡猾的汉人不是故意想逼他们反抗?到那个时候,岂不就更有了挥师剿灭的理由?
即便大禄不动,只要加以利诱,周围多得是虎视眈眈的部落、小国,巴不得有个机会替人操刀,好分一杯羹呢!
想到这里,晏骄忍不住狠狠吐了口气:啊,这感觉该死的甜美。
一群斯文的读书人弄完了阴人的折子,并叫人连夜送往京城之后,这才又重拾王美被害一案。
“既然叶倾已经带头查了几年,圣人也派了钦差,本官也不好随意插手,”庞牧对叶倾为人还是信得过的,“不过王美的案子却不好没个交代。”
廖无言点点头,“正是如此。”
王顺十多年来始终不曾放弃,正是天然一段血脉相连的姐弟情,实在令人动容。
广元府那边接到王美案件的全部资料后,也很配合的审了高强,而此时的高强见大势已去,很有点虱子多了不痒的架势,竟难得干脆的认了。
为了挣银子,什么叛/国、什么助纣为虐他都不怕了,还怕承认杀了一个女人?
只是因为年代确实有些久远,高强足足花了三四天工夫才好歹想起来关于王美的细节。
“我看中她的天分,”反复经过大刑伺候的高强此刻已经十分狼狈,但语气中的不屑仍如当日,“想送她一场泼天富贵,谁知她竟是个没脑子的。”
顿了顿,他又有些诧异的道:“这么多年了,那小子竟还记着?竟也还真有人愿意帮他查?”
区区一个女人而已,值什么!
他却始终不曾想到,王美与他而言不过是个随手就换的老婆、一个得用却并非不可或缺的帮手;但于王顺而言,却是世上仅存的牵绊、唯一的亲人。
叶倾沉默片刻,忽然看着他道:“她死时已有三个月身孕了。”
如同暴/露在寒冬腊月里的热水骤然结冰一样,高强轻蔑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他的笑容慢慢消失,瞳孔剧烈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