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回答。但是,妾身唱这出戏的时候,最后回首,不觉难过,亦不为之感到忧愁。”
青衣笑了笑,语气温柔:“因为‘我’来人间走一遭,能帮那孩子看清自己的路。这很好。”
青衣心想,谪仙到底是谪仙,故事中那位走入凡尘的仙人有这样一个超脱世俗、不被动摇的信念。若是轻率提起,甚至显得有些大逆不道。
——在身为父母的子女、他人的爱侣、谁人的友人、孩子的父母之前,你首先必须是你自己。
青衣粲然一笑。
“既然她走得无牵无挂,那必定是因为她认可了自己的人间。”
人生在世,又有几人能够无愧于心?
青衣惯例回答了问题,很快便起身告退。徒留男子一人坐在窗边,在氤氲的檀香中回忆着从前。
那一天的雨下得很大,就像不周山倾天池塌,深紫色的雷霆如贯虹般道道劈下,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与慑人的威势,仿若天神要将人间毁灭。
那时候的首辅,或者说,柳南木,他年纪尚小却已记事,他看见她衣袂翻飞,步入倾盆大雨,随手拔出了一旁衙役腰间的铁剑。
几乎是在她踏出人群的瞬间,那于乌云间酝酿已久的深紫色雷霆刹那兜头劈下,让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平民百姓发出被大雨模糊的惊喊与嘶鸣。
柳南木也冲了出去,想要跑到母亲的身边,义父却一把将他抱住,隔着一片雨幕,望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
在雷光劈落的瞬间,她也同时扬起了剑,明明是一柄凡物,却瞬间搅动了人间的凄风与苦雪。她朝着苍穹挥出一道剑光,几欲撕裂苍穹。
那辉煌而又清圣的剑光烙印在柳南木的眼中,像晨曦时分熹微的天光,却如撩起纱帘一般将瓢泼大雨一分为二,与天地之威凶猛地撞在了一起。
那是足以斩落太阳的一剑。柳南木闭了闭眼,也是知道那时,他才恍然惊觉人与仙的区别。
九霄雷霆足足劈了三天三夜,那道单薄清瘦的背影便也在雨中伫立了三天三夜。
那三天之中,京都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人人自危。就连十多年来勤勉不辍的齐国君都罢免了早朝,所有人都在等待雷云消散,风雨初歇。
到得第四天的清晨,雷霆终究动摇不了那微小却也如磐石般毅然的身影,乌云翻滚了半日,终究是不甘不愿地散去。
随即,黯淡的天幕突然洞开了一线天光,恰好洒落在那人的身上。
柳南木一直坚守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直到风雨散去,他看着她的背影,大喊了一声“母亲”。
而她听见他的呼唤,却只是在模糊了她眉眼的天光之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随即,她的身影便在晨光中渐渐淡去,和光同尘,消匿于天。
——世外谪仙,道号晗光。
这是那位方士辞去阚天监监司之职时最后留下的话语。
在那之后,亲眼目睹天地之伟力的京都着实为此疯狂了一段时日,有人将京都中的神鬼奇闻尽数记下,收录成册,便有了那传承至今的《志怪异闻录》。
《志怪异闻录》中的每个篇章都可以单独存在,却又在枝端末节处连结着千万藕丝。
《文曲星》、《帝女花》、《玉蝉子》、《黄粱梦》……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耳熟能详的名字。
而属于柳袅袅的篇章,名为《谪仙赋》。世人皆知她是入世渡劫的仙人,不敢妄议其尊名,只以“柳氏”代称。
她走后,殷泽收养了柳南木,他一生未娶,只将柳南木视作自己的亲子。因着“文曲星”的批命,殷家也不敢有反对之声。
华阳大公主远嫁边境,成了丹木汗王妃,然而她不与可汗住在一起,而是住在自己的公主城里。
后来可汗逝世,几名汗王子为争夺地盘而大打出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华阳公主最终成了背后黄雀,割下了衔接公主城的最大的一块的地盘。
至于方知欢与殷唯,柳南木只知道二婶被治了罪,是二叔倾尽家财将她从监狱中赎了出来。
自那之后,二婶便疯了,但别人得了癔症总是难免神神叨叨,二婶却显得格外安静,整日像个孩子一样傻傻地笑着,倒是安分了许多。
后来,柳南木听说二叔被调任去了南方水师,他们一家便也跟着过去。虽然没再联系,但柳南木收到的情报却是他们熬了几年苦日子,如今也渐渐起来了。
但那已经与柳南木无关了。十五岁那年,柳南木从童生开始科考,从府试到殿试无一不是榜首,成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六元及第之才。
他踏马从街边走过,一路繁花锦绣,途径常笙楼时,他听见有人在唱《谪仙赋》。
那时的翩翩少年郎骑在高头大马上,沐浴着稀薄的天光,听着那一字字一句句,不知怎的,忽而痛断肝肠。
一首词,一首曲,一年一年地听。
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许多年后,他权倾朝野,誉满天下,但当他登上塔楼,举目四望,他就又仿佛变回了昔日的小小孩童,怀揣着一腔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伤感,独自行走。
她是世外而来的仙,是普照人间的月,是晨起时分撕裂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