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传统经典的和式庭院,宅寂幽静,一派简素雅致之美。
隔着庭院中错落有致的花草,可以窥见远处环山而建的神社,红色的鸟居林立云间,神圣而又庄严。
望凝青低头,看着抱着站在墙边的久我莲,带着浅淡笑意的男童将鞠球放在脚下,轻轻一踢,鞠球便咕噜噜地滚了出去。
诡异的是,那颜色鲜艳的鞠球没有滚出多远,很快便以同样的速度折返,再次咕溜溜地滚回了男童的脚底。
小男孩就这样一个人玩起了蹴鞠,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朋友站在他的对面,迁就着他,陪伴着他,与他一同玩耍。
“莲。”望凝青背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线,像一道拘束咒般缚住了玩得正开心的久我莲。
小男孩的笑容微淡,但还是转过身,重新扬起了笑脸:“母亲。”
不远处,庭院的长廊之下,身穿粗制布衣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捻弄着一串佛珠。即便不施粉黛,她依旧让人联想到色泽忧郁、如凝霜露的心叶日中花。
——久我家的大姬君,藤原中宫的女房,露草姬久我本香。
“莲。”望凝青听见久我本香说道,“你答应过我什么?”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安静而又乖顺地垂下了眼帘。那颗鞠球一起一落地滚回到他的脚边,轻撞了一下他的小腿。
“不要跟妖怪说话,不要搭理它们,好吗?”久我本香的语气冷淡却也温柔,那藏在字里行间的关心让人不忍拒绝,“它们越是喜欢你,就越是想将你留在那边。”
“而你答应过母亲要选择人类这边的,没错吧?”
久我本香走到男孩的面前,俯身抚摸他的发顶,她缠绕在手掌上的佛珠有些咯人,但男孩却没有出声抱怨。
飞鸟振翅划过天空,飘落的叶子载着一只小虫。男童微微偏首,黑如玛瑙的眼睛中倒映出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人类与妖怪,妖怪与人类。”男孩拿着一朵花,有些调皮地轻扫平静的湖面,“人类不全部都是善的,妖怪也不全部都是恶的。”
“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某一边?”
小男孩开始思考,而思考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直到得到答案为止。
他是生来不祥的黄泉子,没有人类愿意与他玩耍,但他又不能放下尘世的一切,去愿意包容接纳他的妖怪那一边。
所以他一直都是孤独的。
站在时光尽头微笑的男孩,抱着小小的鞠球,身边既没有人类,也没有妖怪。
他淌过池塘的水,踩过庭院的花,在蝉鸣与飞雪的交织中一点点地长大。
他试图寻找自己在尘世中的平衡点,所以独自一人爬上了神社,翻看社中的藏书,学习了阴阳术法。
在那里,他交到了第一位人类朋友,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公子。神社中的巫女低声交谈,说那是战败的寺家公子,没人敢提起他的名字。
公子虽然总是一副郁郁而不得志的模样,但却总是耐心地听他讲话。
“没有人喜欢我讲话。”已经是少年模样的久我莲撑着下巴,唇角依旧挂着轻淡的笑,“人类不愿意听我讲话,但跟妖怪讲话,又会让人为难。”
“你是个温柔的好孩子,所以才会不想让人为难。”公子神情郁郁,“但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值得温柔以待的人呵。”
“你知道平安净土以外的平民百姓过着怎样朝不保夕、腹无粟粒的生活吗?你知道吉原中的游女大夫活不过三十,被遗弃而死的孩子的尸骨甚至阻塞了河流吗?”
“我不知道。”小小的少年一如既往地垂眸,母亲喜欢他垂眸的模样,显得温柔而又乖巧,“但我现在知道了。”
“那你肯定也不知道你能缔造多么惊人的伟业。”公子自嘲地笑了,“成千上万的人死于妖怪之手,男孩,只要你愿意,你能救活无数煎熬挣扎的生命。”
“那样会有人开心吗?”
“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不会再有人不愿听你讲话,你和妖怪说话也不会让人为难,以后甚至会有人将黄泉子好好养大,百千年后依旧有人瞻仰你的光华。”
“是吗?”少年微笑,“好啊,那便这么做吧。”
“说笑的!哪有那么容易啊!”
“嗯,试一试也不错。不过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有没有搞错,现在才问这个?!”
后来,那不知道名姓的寺家公子离开了神社,给少年留了一封信,感谢他的“试一试”。
就像少年从他身上得到了愿望一样,他一定也从少年的身上得到了力量吧?
他没再回来,不知去了哪。久我莲依旧不知道他的名字,后来渐渐的也不再去思念他。
望凝青看着那小小的少年再次长大,他穿上了飘逸的狩衣,挽起了长发,轻摇折扇走过长街,便成了无数少女春闺梦里人的模样。
时隔多年,他在朝廷官场上看见了死于两城交战的地方首领的画像。
那个曾经郁郁不得志的寺家公子,最终还是如朝生暮死的浮游般冲出了水潭,死在前进的道路上。
久我莲成了阴阳师,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百鬼帐。他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