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毒酒,我也终究会心甘情愿地饮入口中吧?
尹南秋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只记得眼睛上炽人的火热,那份热度几乎要点燃她的灵魂,连带着心律都一同失控。
她不知道那份热度是源于那人的手掌,还是源于自己的泪水,又或者,二者皆有。
——可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喝下的是一杯名为“温柔”的毒。
……
望凝青抱着尹南秋如断线木偶般瘫软的身体,神情十分平静。
燕皇一直忍耐着心中的郁怒,此时也已经达到了极限,他沉着脸,几乎就要拂袖而去。
“多谢陛下宽柔。”望凝青突然出声道。
燕皇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不管是宋清婥打破了一贯行事作风挟恩以报也好,还是她对尹南秋毫无掩盖的偏爱也罢,都在他的心中点了一把火,以至于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了起来:“不必。”
望凝青却好似没有听见燕皇话语中的冷意,只是轻轻抚摸着尹南秋的长发,静静地坐着。
直到燕皇快要踏出门槛,她才缓缓说道。
“她大逆不道,辱骂圣上,其罪当诛,但到底是臣妾负她在先,感谢陛下仁慈,赐予她一个满怀希望的美梦。”
燕皇呼吸一窒,望凝青清淡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几度轮转,意识到她话语中的深意,燕皇猛然扭头望来。
只见一身青色薄纱的尹南秋躺在望凝青的怀里,唇角缓缓淌下一线乌黑的血迹,清丽姣好的眉眼也是死灰一片。
“你……”燕皇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积郁的愤怒都在这一刻化作了茫然,“你杀了她?”
“……陛下,南秋已经不是孩子了,做错了事就应该自己承担罪责。”望凝青轻轻拍抚着尹南秋的脊背,仿佛在哄着幼童入睡,“她与臣妾,都不可能再像孩子一样,做错了事都由臣妾来担着,而大人会看在她惹人怜爱的面子上顺水推舟,由着她轻易揭过。”
“至少最后一刻她都觉得自己是被我娇惯着的,那就足够了。”望凝青眼帘轻阖。
“……”
——该如何形容……这种震撼呢?
燕皇怔怔地看着望凝青清瘦的背影,惯来敏锐的思绪早已乱成了浆糊,他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性如冰雪,高洁无尘,既有情义又公私分明,即便是磊落傥荡的君子,在这样的人前恐怕也会自惭形秽,自愧不如的吧?
说句难听的,以宋家满门英烈,北境千里忠骨,就算宋清婥挟恩以报,他也无可奈何。
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嫔妃、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而放弃宋家这柄冠绝天下的名刀。
他心里有芥蒂,是因为他对宋清婥抱有太大的期望,他觉得她这样的谪仙,总该与凡人不同。
挟恩以报这种事,世人大多都会做,但本来这就没有什么过错。淑妃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仗着父辈留下的恩荫,在后宫之内作威作福,**与贪婪是人之常情,并没有什么可耻,就连燕皇自己,也不敢说自己清白无瑕,毫无欲求。
他只是有一点小小的失望,那是亲眼目睹云上人衣袂染尘的失望。
但是,宋清婥再一次震撼了他。
“朕……”燕皇有些无措地张开手,想要拥抱那个清瘦的背影,可又莫名地感到了胆怯,他已经不止一次在宋清婥的面前感受到这种新奇而又陌生的情愫,“朕并不在乎——”
“陛下宽宏大量,雅正通达,自然不在乎这些拙劣之举,但臣妾却无法对此轻拿轻放。”望凝青用手帕轻轻拭去尹南秋唇角的血,她抱起尹南秋,回过身来,平日里本就冷肃的眉眼有如暮雪千山,凉得冷彻入骨,“恳请陛下……容臣妾送表妹的灵柩归乡。”
望凝青轻轻勾唇,露出了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江南是真的很美,陛下。”
……
望凝青抱着尹南秋踏出了宫殿,恰好正值深夜,月隐天边,只余繁星点点。
燕皇解了自己的令牌,送给了望凝青,大抵是因为怀疑她的那份愧怍,燕皇甚至没派人跟随。
望凝青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宫,联系了宋家的忠仆,命人连夜打造一口舒适的灵柩,准备前往江南的车马。
灵猫在一边唉声叹气地道:“唉,多好的一姑娘啊,怎么就遇上尊上这么个铁石心肠的人呢?”
“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爱你啊。”
望凝青勾了勾唇角,那神情却不像是一个“笑”,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单纯地轻勾唇角。
“将人尽快送回江南尹府,切记,除了尹知州以外,其他人都只能看见‘灵柩’。”望凝青冷声道。
“是。”
正在哀悼红颜薄命的灵猫觉得哪里不太对,咂摸了半天后才茫然抬头道:“尊上……我能问一下您给她喂的是什么药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望凝青偏头望向它,“假死药啊。”
灵猫:“……”
“……所、所以,您一颗药忽悠了两个人?”灵猫的话语微微颤抖。
“呵。”
“卧槽尊上您真的好渣啊,您这个人真的好他妈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