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们俩在京城里头为穆尔登格精挑细选,找了一个家底殷实、门当户对的勋贵之家,等她成婚后,虽说京城里的生活条件好过些,平日里也距离你和二嫂近许多,但终归也算是困在了深宅后院里。”
“皇上,难道京城里的深宅后院不好吗?离裕亲王府近,若是穆尔登格在公婆家受委屈了,还有奴才和福晋替她撑腰,这不都是女子们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福全越听康熙的话,越觉得困惑,忍不住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喃喃反问道。
康熙瞧着天上的雪隐隐又有变大的趋势,他顿了一下,伸出胳膊又拍了拍福全的肩膀,笑道:
“二哥,走,我们边走边说。”
福全今个儿是下定决心要给女儿求个“免去抚蒙”的口谕,忙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康熙用右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组织语言道:
“二哥,朕没说女子待在宅院里做个贤良主母不好,可朕觉得这得分人。”
“以前朕也是觉得女子应该安于宅院,做个贤内助,可事实证明朕错了。”
福全听着康熙的感叹,没有吭声,皇上心血来潮可以自嘲一句他错了,但身为臣子可是万万不敢说皇上有错的。
兄弟俩前后脚跟着转了个弯,穿过一个垂花门后又沿着三级台阶走到了一个曲折的抄手游廊上。
康熙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看着游廊两侧栽种的冬青树上堆了不少白皑皑的雪花,几只羽毛呈褐色的胖乎乎小麻雀“啾啾啾”的从树梢上飞来飞去的,墨绿色的树叶也随之乱颤,荡下来不少雪花。
他信步朝前,瞧着雪中常青的绿植,似慨似叹道:
“这么些年,朕可以说是在后宫里见到形形色色的女人了,有娇弱菟丝子花的,比如表妹这样的,安于后宅就是她们最大的归宿了,可也有许多像是这冬青树般,不追求温室环境,纵使严寒也能自得其乐,好好生长的。”
“在朕看来,皇玛嬷、芳儿、孝昭、嫣儿、安妃,这些人内心都很强大,若是给她们一个机会,兴许做出的成就不比寻常男子差。”
“如果不是现在北五所里有了个公主学院,让穆尔登格、恪靖她们有机会显示自己的才华了,朕也未曾注意到,这些小姑娘们竟然会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兴许二哥和二嫂只看到了大侄女在家里时乖乖女的模样,未曾了解到她在学院里是如何自信地在课堂上谈起她对于满蒙联姻的看法的。”
“在朕看来,像穆尔登格这种心怀大才的女孩子,比起做勋贵之家管理后宅的当家主母,她或许更愿意像男子一般,成为手中握有实权,说话有分量之人。”
“皇上,您说的这些,奴才都觉得有些不像是奴才的女儿了。”
福全耐心听完康熙的一番话,忍不住抿了抿唇,心头上没来由得涌起一股子淡淡的惆怅感,觉得闺女和他不亲近了,他都不了解女儿心里的想法了。
走在前头的康熙听出来福全语气中显而易见的怅然,不禁朗笑着宽慰道:
“二哥你也无需觉得遗憾,这女儿家们长大了,总会有自己心事的,而且每个人在外人面前和在家里时都是两种样子,这很正常,朕寻思着,既然你自己也不清楚穆尔登格愿不愿意留在京城,那不如朕今日就给大侄女一个婚姻自由的承诺。”
“婚姻自由?”
福全闻言,眼睛“唰”的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只要女儿不一毕业就强制送去抚蒙,他就觉得自己多年的心愿达成了。
康熙点点头,笑道:
“没错,等咱回京城后,你和二嫂可以趁着穆尔登格在家的时候,与她多聊聊,如果她自己有心仪之人了,你和二嫂觉得也是良配,那朕就下旨为她保媒,许给大侄女,大清和硕公主的嫁妆,这样如何?””
“奴才多谢皇上的恩典。”
有了靠谱的圣谕,一路走来福全一颗高高悬在嗓子眼儿的心霎时间就落回了肚子里,将萦绕在心头上那点子淡淡的惆怅也全部抛到脑后,眉开眼笑地冲着康熙俯身行礼。
与此同时也开始在心里掰着手指头扒拉朝中的大臣们,琢磨着究竟哪家有佳子与自己的乖女年龄相配。
康熙侧过头看到自家二哥像是变脸似的,转眼间就变得一脸喜不自胜的模样,不由在心中长叹了口气,摇头笑了笑,就换了个别的话题。
兄弟俩一路说笑着穿过抄手游廊,刚刚走到后院门口时,远远就瞅见身穿着一件深棕色冬袍的梁九功正带着宫人、侍卫们站在长长的廊檐下整理沙俄的货物。
手中拿着细长银针正弯腰为货物一一验毒的梁九功,眼角余光瞥见不知何时身后竟然站了一抹玄色滚着金边儿的身影。
意识到皇上这是在前院里忙完了,他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快步往后跑了几步,冲着兄弟俩喜滋滋地俯身恭敬道: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裕亲王请安。”
“梁公公,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彻底解决一桩多年心事后,福全的精气神就又回来了,瞧见什么都觉得是喜气洋洋的。瞅见梁九功两侧脸颊像是染上高原红了一般,红彤彤两坨,甚至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飘出来,不由纳闷地出声